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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旺霖《走河》:從佛教、伊斯蘭教到基督教,從未撼動過種姓制度

謝旺霖《走河》:從佛教、伊斯蘭教到基督教,從未撼動過種姓制度
一位住在印度Shabbirpur北方村落的賤民階級男子,手持平底鍋要保護已經懷孕的妻子免於受到其他更高階層者的攻擊|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你看看從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也從未撼動過種姓,反而還受到它的影響。」安迪又說:「你知道嗎?就連我們的國父甘地,也沒有主張廢除種姓制度。甘地反對的是,對賤民的歧視。」

文:謝旺霖

安迪談種姓

瑪莉亞旅館向來以廉價清潔著稱,因此經常客滿。而短短幾天,我能從十人房,換到頂層單人房,又換到一樓雙人房,這都多虧經理安迪明快的效率。每當我提出換房的詢問時,他也不管別房是否被預訂了,就先替我安排妥當。

其實沒有非換不可,我祇是覺得住在多人房,雖然省錢,但多少得面對各國旅者制式的交流問候,或搭伙吃喝,同遊的提議,難免就有些倦怠了。畢竟我不再像他們那般年輕,喜歡熱鬧。

有一次,隔床美國金髮女孩,親切地問我有沒有Facebook,我搖頭說沒有。祇見她露出一副驚訝又懷疑的表情,後來便懶得搭理我了。我才意會到自己已多麼落伍,不合時宜,就像那些零星在街上還拉著兩輪的黃包車夫。

而且往往一天下來,回到旅館後,我需要空出些時間冷靜獨處,也需要一個無須顧慮別人敲門,就急著得縮肛,強忍腹痛,拉上褲頭,真正可以安心瀉肚子的地方。

因為連番麻煩安迪的緣故,他便成了我在加爾各答最常互動的對象。他總說:「這是我的榮幸。」

安迪似乎對亞洲人較有好感(也可能是我常請他抽菸的因素吧)。他能說流利的英語,也會日語、韓語。他經常提醒我,今天又哪來一名單身女子,先品頭論足一番,又好像急欲把我們搓合成對。

後來我才曉得,安迪曾擔任專業導遊,之後轉任旅館業,交往過一些日本和韓國的女友,並分別在日、韓住了幾年。他顯然挺懷念在那異國的日子和情史。問他為什麼又回到印度?他說:「為了結婚囉!」而我好奇他怎麼沒想與國外交往的對象結婚?

「從來沒有,」安迪直率地回答:「若要結婚的話,還是選印度的女人好。因為在這裏,男人就像妻子的天。」

一有機會,我就會把話題轉移到那些令我困惑的疑問。譬如,那些街上的乞丐,或賤民。

我問安迪,印度憲法不是早已規定,不能歧視,並廢除不可接觸制,法律不是有保障他們一定比例擔任公職和接受教育?怎麼他們的情況,好像都沒怎麼改善?

「嗯……,」安迪沉吟了一會兒糾正我:「我們以前才叫『不可碰觸者』(untouchable)。後來,甘地改稱他們『哈里真』(Harijan,意為神之子)。而現在,他們稱自己為——『達利特』(Dalit,意為受壓迫者)。」但我並不在意那些名稱的轉換,而是他們在這國度遭受歧視的目光依舊存在啊!

安迪接著提到:「規定是規定,但我們宗教的力量一直很強。種姓制度的傳統長達幾千年了,早已根深蒂固存在人們心中,普遍影響著一般人的生活。而且也不祇是印度教,這裏的某些穆斯林,基督教徒也做劃分啊!尤其在農村地區。」

「事實上,各國不是也有階級、職業高低的分別嗎?」安迪似乎想為種姓辯護:「而且現在的印度,也的確在改變,就像我們也曾選出達利特的人,當總統。我們的政治,經濟,科學等等,可一點也不輸給世界列強,富豪更是多到數不清。」

安迪為我釐清一些疑惑。他說大致上可以從姓氏、膚色、職業、住地、穿著、氣質,判別一個人是不是達利特,但已不像以前那樣明顯了。現在有的達利特很有錢,獲得很多工作的保障,而有的婆羅門,卻窮到當乞丐。

另外,安迪說在印度教徒中,還可從聖線的配戴上看得出來,因為大多是先進階層(Forward Classes)、較講究古禮的人,才會舉行「再生禮」[1]儀式,佩戴起象徵某階層的聖線。那時,我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環毛織的線圈。

我發現安迪不太喜歡談及種姓的話題,尤其一提到達利特,他總會皺起眉頭,彷彿連帶沾染甚麼「不潔」的事物。他常把話題轉到他的情史上,或介紹哪家餐廳好吃,或問我去哪個景點參觀了嗎?

安迪要我多去欣賞加爾各答那些堂皇美麗的建築,享受美味的料理,甚至教我跟異國女子搭訕的技巧。他接過我遞上的菸,喜孜孜地說,「不然就枉費到有『宮殿之都』稱號的加爾各答了,」然後,他又補上一句:「一切要往好的地方看啊!」

每當安迪見到(或嗅到)我在(哪個角落)抽菸,一有空檔,他便會找上前來,聊上幾句。雖然他從不主動開口要菸,但他卻能讓吞雲吐霧的我自感歉疚失禮,而自動把菸遞上。於是我也會趁機把話題,又帶到他不太喜歡談論的種姓上。

「你知道瓦爾那(Varna,意指膚色)嗎?」安迪問。

我約略曉得那是當初雅利安人入侵印度後,為了與當地人區隔,把人依序劃成四種階層,規範各階層的地位、職業、權利,世襲制的分類:最高的是婆羅門(Brahmin,祭司階級);其次為,剎帝利(Kshatriya,武士階級);第三是,吠舍(Vyshya,商農階級);首陀羅最低(Shudra,僕役階級)。賤民則被排除在瓦爾那的體系之外,專門從事卑賤汙穢的工作,如:搬運屍體、清掃糞便、撿拾垃圾、處理皮革的工人……。

「你知道迦提(jāti)嗎?」安迪又問。

啥?我張大著嘴。他顯得有點得意洋洋的樣子:「這經常是你們外國人搞不清楚的地方。」我趕緊把菸又奉上。

安迪解釋,簡單來說「迦提」是出生、職業的意思,你生在甚麼家庭便繼承甚麼工作,是根據瓦爾那再細分出的亞種姓。例如:婆羅門有的是祭司,有的擔任學者,或各級老師;吠舍,有的賣珠寶,有的賣菜,賣糖果。因此每一階層,就會產生很多不同的迦提,其中的地位自然也有高有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