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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文凱利《釋控》:我相信我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接近猿和機器

凱文凱利《釋控》:我相信我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接近猿和機器
Photo Credit: Depositphoto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最終,我們將與機器成為同類。有朝一日,當機器人開口反駁我們時,誰不會心存敬畏呢?

文:凱文・凱利(Kevin Kelly)

40年前,加拿大心理學家唐納德.赫布對一些案例很感興趣:這些人描述,他們在極度無聊時會出現離奇妄想。雷達觀測員常常報告發現物體光點,而雷達螢幕上根本沒有東西;長途卡車司機突然停車,因為他看到搭便車的旅行者,但路上連個影子也沒有。韓戰時期,加拿大國防研究委員會邀請赫布參與研究另一件有關人體處於單調疲乏的情況下,產生令人感到棘手的結果:招供。那些被俘虜的聯軍士兵似乎被共產主義洗腦(當時是個新名詞)之後,宣布摒棄西方世界。他們也許曾經受到被關進隔絕水箱之類的折磨。

1954年,赫布為此在蒙特婁麥吉爾大學搭建了一間黑暗隔音的小房間。志願者們來到這個狹小的房間內,前提是得頭上戴著半透明的護目鏡,手臂裹著紙板,手上戴著棉手套,耳朵裡塞著播放低沉噪音的耳機,安靜不動地躺在床上兩到三天。他們聽到持續的嗡嗡聲,不久即融入一片死寂。他們只感覺背部隱約作痛,只看到黯淡的灰色,或許是黑色?那些自出生以來大量圍繞在心頭上各種各樣的訊息感受漸漸消失。慢慢地,每個人的意識掙脫身體的束縛開始旋轉。

半數的受測者報告他們產生了幻視,其中有些人在第一個小時出現:「有一排小人,一個德軍鋼盔……卡通式人物集成的動畫場景。」在1954年那個純真的年代,加拿大的科學家報告說:「我們的早期受測者中有幾個案例,其中之一的受測試者稱他為『醒著做夢』,這情形起初令人相當費解。後來,我們的一位研究員以受測者的身分觀察到了這一現象,並意識到這個特殊性和嚴重性。」靜躺著不動到第二天,受測者可能會說「現實感沒了,身體意象變了,說話困難,塵封的往事歷歷在目,滿腦子性欲,思維遲鈍,夢境複雜,以及隨之而來更多的憂慮和驚恐。」他們沒有提及「幻覺」,因為他們還沒有想到這個詞。

幾年後,傑克.弗農繼續進行赫布的實驗。他在普林斯頓心理學系的地下室建造了一間「黑屋」。他招募了一些研究生,這些受測的研究生會花四、五天的時間在黑暗中「好好想些事情」。最初的受測學生中有一位告訴前來聽取情况的研究者:「在你們打開觀察窗的時候,我猜我大概已經在那兒待了一整天了。我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們過了這麼久才來觀察我。」事實是,那裡當然沒有什麼觀察窗。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寂靜棺材裡待了兩天後,幾乎所有的受測者都沒有了正常的思維。注意力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出現的白日夢。更糟糕的是,原本活躍的思維陷入了一個不活躍的循環。「一位受測者想出了一個遊戲,按照字母表順序,列出每種化學反應及其發現者的名字。來到字母N的時候,他一個例子也想不起來,他試著跳過N繼續下去,但N卻一直固執地湧入心頭,非要得到答案不可。當這個問題讓他感到厭煩並打算完全捨棄這個遊戲時,卻發現已經毫無能力驅除他了。他忍受這個遊戲不斷的盤問,但過了一會兒之後,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遊戲,於是按下緊急按鈕,中止測試。」

身體是意識乃至生命停靠的港灣,是阻止意識被自己形成的風暴所吞噬的機器。神經迴路天生就有玩火自焚的自然傾向。如果放任不管,不讓他直接連結「外部世界」的話,聰明的網路就會把他自己的策劃當成現實。意識不可能超出他所能度量或計算的範疇;沒有身體,意識就只能顧及自己。出於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即便是最簡單的心智意識在面對挑戰時,也會耗盡自己尋求解答。然而,如果意識直接面對的大都是其自身內部的迴路和邏輯問題的話,那他就只能終日沉迷於自己新創的奇思異想了。

這些腦中先入為主的思考,會被身體(更確切地說,是任何由感官和催化劑匯集起來的實體)硬生生打斷:因為各種需要緊急處理的事物已經負載過度了!生死之大事!該閃避嗎?心智意識不必再去虛構現實——現實問題撲面而來,直擊要害。閃避!以前從未試過、也從未想過要嘗試的一種全新原始悟性做出了決斷。

失去感覺,心智就會陷入意淫,產生心理失明。若沒有受到眼、耳、口、鼻以及手指頭的叨擾而打斷的話,不斷發展的心智就會蜷縮到一隅裡遁世隱居。眼睛是最重要的感官,因為本身就相當於半個大腦(塞滿了神經細胞和生物晶片)。他以無法想像的豐富訊息,如半消化的數據、重大的決策、未來演變的提示、隱匿事物的線索、喚醒某些的動感以及無盡的美,像洪水般充塞著整個心智。心智經過一番細細思量後,做出行為。若突然斬斷他與眼睛的樞紐,心智就會陷入混亂、暈眩,再次退回自己的世界裡。

看了一輩子的眼睛所導致的白內障會折磨老年人,而這是可以用手術摘除的,但重見光明之前必得經歷一段全盲的階段,比白內障帶來的混濁不清還要黑暗。醫生以外科手術摘除病變惡化的眼球晶體,然後用黑布罩著病患的眼睛,以遮蔽光線,防止眼球轉動,因為只要眼球在看東西就會無意識地轉動。由於左右眼球是聯動的,所以兩眼都要戴上眼罩。為了盡可能減少眼球轉動,病人須臥床靜養長達一周。入夜,熙熙攘攘的醫院漸漸沉寂下來,病人在盲目的黑暗下因著身體靜止不動,愈能體會到無邊的黑暗。

1900年代初期,這種手術最早普及施行時,醫院裡沒有機器設備,沒有電視或廣播,夜班護士很少,也沒有燈光。眼睛纏著繃帶躺在眼科病房裡,寂靜的世界和一片的黑色讓人感覺像是跌進了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