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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莫熄」20年後馬哈迪二度上任,這場社運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

「烈火莫熄」20年後馬哈迪二度上任,這場社運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
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馬哈迪在509大選的臨門一腳,帶著「烈火莫熄」鬥爭多年的改革議程入主布城,開啟了歷史性的政黨輪替。從這個角度,結局儘管荒謬,但「烈火莫熄」不盡然失敗。

文:林宏祥(前新聞從業員,曾任《獨立新聞在線》馬來版主編,如今為自由撰稿人。編著有《馬來西亞大崩壞:從1MDB看國家制度腐敗》、《Tsunami Cina: Retorik atau Realiti?》)

說來吊詭,1998年以高呼「馬哈迪下臺」吹響號角的「烈火莫熄」(Reformasi)改革運動,在20年後竟然要以「馬哈迪(二度)上臺」的方式,來終結巫統政權。

當馬哈迪從公正黨主席旺阿茲莎(Wan Azizah)手中接過委任狀,在第十四屆大選中以「藍眼」旗幟上陣吉打州浮羅交怡國會選區——這個苦澀的黑色幽默,讓人不禁要問:「烈火莫熄」這場鬥爭,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實際上,「烈火莫熄」的風潮,在第四任首相馬哈迪於2003年退位後,幾乎是強弩之末。它最重要的遺產是,「烈火」迸發時開啟了馬來社會的民智,見證一個新世代的誕生,為20年後的變天墊下根基。1998年9月2日時任副首相安華遭罷黜,掀開巫統史上最慘烈的權力鬥爭之篇章。隨後的演變,讓司法獨立、媒體自由、基本人權、法治等議題,在公共空間引起前所未有的討論。

晚近十年,不管是在野黨動員的群眾大會,抑或公民社會號召的集會,「烈火莫熄」口號依然在人潮中此起彼落。只是,「烈火莫熄」這個全民嘴裡的共同口號,在各別的群體中,又勾勒什麽想象,其實質內容又是什麽?它如何成為一座精神座標,用以解決當前的政治矛盾與社會爭議?如果強人首相馬哈迪能在93歲之際重頭來過,「烈火莫熄」20年後,要如何在改朝換代後的新格局,重新調整論述、展現新的精神面貌?

從狂飆、低谷到政治海嘯

1998年9月12日,安華返回家鄉,發表「巴東埔宣言」(Pematang Pauh Declaration),嘗試為「烈火莫熄」定調,劍指貪污、朋黨、裙帶關係,以公正和民主為價值,強調遵從法治精神,和平追求改革。8天後,安華在吉隆坡領導當時堪稱最大規模的街頭示威,當晚即遭逮捕、扣留,在囚室獨處6年。改革運動隨後轉由基層組織最為龐大的在野黨——伊斯蘭黨主導,為此鬥爭注入宗教論述,甚至到了後期,「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論述竟然有意無意地反客為主,讓「烈火莫熄」走調。

馬哈迪下臺後,阿都拉(Abdullah Badawi)挾著「新首相效應」,在2004年第十一屆大選為國陣取得壓倒性勝利,「烈火莫熄」直插谷底。這個劣勢要到安華獲釋、重整旗鼓,在2008年308大選中打了翻身仗後,才得以扭轉。308政治海嘯席捲後整整十年,儘管巫統政權開始鬆動——一方面各種社會力量紛紛擡頭,另一方面這個威權政體也不斷在自我修復與調整,加強對體制的操控(如選舉制度)——變革力量始終舉步維艱。

而現實中,談及改革,主要有三大區域,即經濟民主化(公平的資源分配、縮小貧富鴻溝)、政治民主化(制度改革、權力下放、民主法治),以及身份認同(族群、宗教、語言、少數群體等)。晚近兩個十年,馬來西亞政治轉型卡在功虧一簣的政黨輪替,議題論述與處理方式無法與時俱進,掃入地毯的問題堆積成山。

簡單來說,「烈火莫熄」運動原本要打破官商勾結的政經壟斷,但礙於權力高度集中,讓在野黨處於劣勢,必須加倍努力以爭取更多的社會支持,方能實現政權輪替。偏偏「身份認同」政治這一環,在多元社會裡共識最低——族群、宗教、語言、少數群體如性少數(LGBT)等,爭議起來都是各走極端的議題,在野黨、公民社會因此內耗,抵消了對國陣的衝擊力量。

這個僵局,終在第十四屆509大選中打破。馬哈迪二度掌權後,試圖在歷史上重新定位自己,著手整頓經濟,局部啟動制度改革。在當下的政治情境、以馬哈迪掌握的現實條件,「馬哈迪主義」(Mahathirism)恐怕已無法全面貫徹,但幽靈繼續徘徊,若隱若現。馬哈迪與安華可以和解,但「馬哈迪主義」與「烈火莫熄」之間的張力,必須繼續拉扯。

「烈火莫熄」作為一個改革運動,其影響必須比政治制度與經濟結構的改變更深遠。它曾經引領文化思潮的改變,為社會注入生命力,激起共鳴、召喚熱情。換句話說,「烈火莫熄」是馬來西亞在20世紀末的一座燈塔,是黑暗中的光明,指引未來的方向。

正視身份認同政治的歧異

馬來西亞社會已無從迴避來自「身份認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的挑戰,其中最為棘手的是宗教議題。過去20年,儘管爭議一再浮現,從伊斯蘭國、伊斯蘭法律、「阿拉」字眼、改教、爭屍體、搶子女,到摸狗、啤酒節、運動員穿著與空姐制服等爭議,作為「烈火莫熄」主要載體的人民公正黨,予人印象總是欠缺鮮明的立場、完整的論述。其模棱兩可的聲明,更多時候像是權宜的表述,試圖討好兩極的雙方,偏偏又落得「遭受左右夾攻」的下場。

追根究底,身份認同議題的背後,牽涉的是一個國家,其民族的文化內涵、思想人格之建設。這個匯集世界各大文明的土地,在談及語言政策時,要決定自己多元開放的程度;這個以穆斯林佔大多數的國家,在討論國家政體時,能接受什麽程度的世俗化;在這個多元宗教的社會裡,我們要抱持什麽態度,去處理宗教差異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