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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帝國》:晚明白銀流入中國,成就了「西門慶們」的生活

《白銀帝國》:晚明白銀流入中國,成就了「西門慶們」的生活
Photo Credit: 胡也佛@Wiki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仔細閱讀對比,就可以注意到《金瓶梅》是與以往古典小說截然不同的經濟世界。全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多達三百餘人,幾乎達到全民皆商的地步,即使不從事商業,也呈現商業氣質。

文:徐瑾

白銀的使用,不僅是海外貿易繁茂的結果,也是從實物經濟轉向貨幣經濟的需要,源自明代社會經濟發展成熟。這也使得明代經濟呈現與以往不同的形貌。

白銀不僅刺激了中國經濟,還催生了諸多的社會變革。白銀流入對於晚明意義重大,正是在那時形成了一個因商業而快速世俗化的新世界,「通過推進貨幣增長,提高商品交換效率,以及促使中國官員實行延誤已久的賦稅改革等方式,日本和墨西哥銀元在成就中國晚明聲望的充滿活力的經濟膨脹之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這一經濟膨脹的影響施及明朝各個地區,但對南方和東南地區的影響則尤為明顯,在此,城市人口激增,農業也更加商品化,工商業則一片繁榮。」

《金瓶梅》成書期間,剛好對應晚明經濟白銀化的歷程,在某種意義上,正是白銀成全了西門慶們。

仔細閱讀對比,就可以注意到這是與以往古典小說截然不同的經濟世界。正如有研究者所言,全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多達三百餘人,幾乎達到全民皆商的地步,即使不從事商業,也呈現商業氣質。「除了妓女和西門慶的家族成員之外,作品的主要人物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商人,一類是官員。有些官員直接或間接地從事商業活動——如周守備就出資在臨清經營了『謝家酒樓』;有些人雖不從商,但也將官場視為賺錢牟利之具。可以說,《金瓶梅》中幾乎所有的官員身上都散發著濃郁的商業氣息。」

商而優則仕,西門慶無疑是一個主要角色,是晚明社會的絕佳隱喻。拋開道德判斷,這個人從破落戶出身奮鬥到權傾一方,從生藥舖起家到家產萬貫,算得上具備企業家精神。他也是一個典型的經濟人,其家庭生活與權力網路都是圍繞著白銀而展開。

在白銀浸淫之下,清河縣西門一家的生活是怎樣的呢?除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色」,在「食」上也讓人記憶深刻,有人統計《金瓶梅》所提到的食品達兩百多種,酒24種,茶19種,大小飲食場面247起,而書中露骨的性描寫僅105處。且看應伯爵上門時候的招待,「先放了四碟菜果,然後又放了四碟案鮮:紅鄧鄧的泰州鴨蛋,曲彎彎王瓜拌遼東金蝦,香噴噴油炸的燒骨,禿肥肥幹蒸的劈晒雞。第二道,又是四碗嗄飯(即佐餐菜肴):一甌兒濾蒸的燒鴨,一甌兒水晶膀蹄,一甌兒白炸猪肉,一甌兒炮炒的腰子。落後才是裡外青花白地磁盤,盛著一盤紅馥馥柳蒸的糟鰣魚,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

對一個幫閒的日常招待,也寫得活色生香。一個縣城暴發戶的奢侈在書中比比皆是,京城朝廷的風氣則可想而知。由此可見,白銀流入帶來的貨幣化引發生活品質的變化,炫耀性消費增加,在這點上明朝、晚清和18世紀的歐洲很接近,只不過它還在歐洲帶來了社會的重大變革,正如休謨所言,金銀流入造就了歐洲各國生產興趣的高漲以及勤勉心,「自從美洲發現了金銀礦,不光礦主,連歐洲各國的生產情緒都普遍高漲;這種勁頭的形成,除了別的原因,把它歸之於金銀的增加,是不過分的」,「追溯貨幣在全體國民中流通的過程是很容易的,我們將看到:貨幣在提高勞動價格之前,必然首先刺激每個人的勤勉心。」

和大衛・休謨、馬克斯・韋伯等人對於資本主義興起的解釋有所不同,同時期的社會學大師維爾納・桑巴特對於18世紀歐洲資本主義興起的解釋更加活色生香,「奢侈,它本身是非法愛情的一個嫡出的孩子,是它生出了資本主義。」一切流行總是自上而下,奢侈與資本主義的流行也是如此,從宮廷尤其是法國宮廷開始流向不同階級,節日歡慶以及化裝遊行頻率都加大,「一切與時尚、奢侈、華麗、揮霍相關的怪念頭首先都是由情婦們在實踐中嘗試,使其在某些方面變得平和之後,它們才最終為受尊重的婦女接受。」

事實上,炫耀性消費有益於經濟的觀念在今天也能得到驗證,而美國經濟學家范伯倫(Thorstein Veblen)所著的《有閒階級論》(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很早就提出類似觀點。不過像桑巴特這樣將驕奢淫逸之風界定為時代潮流甚至前進動力,並將其放在類似「第一推動力」的位置上似乎還是少見。他認為正是這類超出必要的消費促使資本主義萌生,而資本主義早期的大城市基本上都是消費型城市,「富人們很快就對新的快樂感到麻木。他們房中的陳設像舞臺設備一樣可以隨意改變;穿著成了真正的任務;吃飯則是為了炫耀。在我看來,奢侈對於他們就如同貧窮對於窮人一樣,是一種苦惱。啊!為奢侈而犧牲任何事物,這太值了!巴黎那些富人的巨大災難就是瘋狂的消費,他們總是花得比預計的要多。奢侈以如此可怕的消費形式出現,以致沒有哪份財產不被其逐漸消耗掉。從沒有一個時代像我們現在這樣恣意揮霍!人們浪費自己的收入,揮霍盡財產;每個人都追求讓人吃驚的鋪張排場,試圖在鄰居中出人頭地。」

桑巴特的理論世界中,肉體與情愛的解放正是奢侈消費的動力之一,如「在合法配偶之外養一個文雅的情婦,或用情婦取代合法配偶已成一種時尚」、「勾引婦女對年輕男子來說成了一種勇敢行為,他必須這麼幹,不然就會被同伴譏笑」等描述見諸其書,他最終斷言,「沒有一件事情比從中世紀到18世紀兩性關係的改變那樣,對中古和近代社會的形成具有更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