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書,有責任與義務破除「無塵教養」這種平庸之惡

童書,有責任與義務破除「無塵教養」這種平庸之惡
Photo Credit: Victoria_Borodinova@Pixabay CC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讓我感到悲哀的還有,事實上這些父母閱聽許多優秀同志創作者的作品時,可能還一無所知卻洋洋得意他們的潔癖為社會公衛貢獻良多。這種「自以為是、順其自然」的排他心態,就是讓《野獸國》的作者莫里斯.桑達克或《姆米谷》作者朵貝.楊笙,在他們第一生命「現實」與第二生命「創作」裡,都要持續壓抑、躲藏、隱藏自己的身份認同。

文:幸佳慧

「自然」兩字,究竟承受多少世紀這種平庸之惡?

「心動就是上床!文章沒提到是因為他包裝得很漂亮!」這種很自以為是的話惹到我了,昨天(編按:原文發表於2016年6月30日)發動票選的護家盟說「應該讓小孩子順其自然的發展,不該在國小階段就灌輸孩子同性戀常識」這句,看似沒情緒的發言,也沒好到哪裡去,所以也要來寫這篇聲援朱宥勳、國語日報,以及千千萬萬億億的同志們。

就我讀來,這些話問題出在自以為聰明包裝了他們骨子裡「要同志身影一輩子最好包藏得好好的不要露出來」的霸權心態。

我得這麼說,若非世界趨勢改變,各地同志在大遊行、英國有同志主教、美國聯邦憲法保障、教宗態度改變,他們會繼續要求「不該在人生任何階段灌輸人類同性戀常識」,更別說讓出各種權益是那麼艱難的事了。

是因為21世紀大眾對於人權與價值的論述能力普遍提高,他們退而求其次以監護權之名要求一個為他們個人思想價值量身打造的「無塵室」給他的小孩。這,就是他們要的「順其自然」,一夫一妻一男一女的自然。

但,那「自然」兩個字,說了太多「別人不自然、不健康;別人病態、異常」極刺耳的絮語了。講白了,他們歷來的舉動都在要求眾人順他們的意,限制打壓其他可能狀態來成全他們要的「自然」。

自然啊自然,你究竟承受多少世紀這種平庸之惡,累積成今日這付醜態?

以至於,我以作家身份去學校跟孩子交流時,得面對這種平庸之惡的自然流現。孩子們看到我總是「順其自然」的問:「佳慧姊姊,你好漂亮,你有沒有男朋友?」「佳慧姊姊結婚了沒?老公在做什麼?」

如果我也是這種對其他可能與存在視而不見其的人,自然也會答:「有啊!我有男朋友。」、「我結婚了,我先生是個科學家。」

但,我自省、進化了,我不想再當強化平庸之惡的人了,我現在會答:「你怎麼知道我就喜歡男生?怎麼沒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如果婉轉點我會說:「啊哈,算你好運猜對了,我剛好喜歡男生,現在我結婚了。」、「我婚姻的另一半碰巧是個男生,他是個分子生物學家。」

無塵室長大的小孩,聽到我的回答必然會感到驚訝,但我會藉機跟他們討論,他們以為的自然很可能會當場冒犯到我或其他同學,可能會讓某些人或甚至他自己否定了自己。

這些要求整個學校都是他們個人無塵育嬰房的父母,是朱宥勳憤怒「明明在法規上早就明定的事,教育現場的執行仍然十分消極,只能盼望少數有心的教師」的關鍵來源。

順其自然的排外心態,讓許多同志創作者都要持續躲藏

讓我感到悲哀的還有,事實上這些父母閱聽許多優秀同志創作者的作品時,可能還一無所知卻洋洋得意他們的潔癖為社會公衛貢獻良多。這種「自以為是、順其自然」的排他心態,就是讓《野獸國》的作者莫里斯.桑達克或《姆米谷》(Moomins,另一個較為人所知的譯名為嚕嚕米)作者朵貝.楊笙,在他們第一生命「現實」與第二生命「創作」裡,都要持續壓抑、躲藏、隱藏自己的身份認同。

桑達克一生創作中最個人也是最隱晦的作品,除了去世前的仿布雷克的My Brother’s Book,就是1993年出版的We Are All in the Dumps with Jack and Guy。書中兩個生活在垃圾堆的男孩傑克跟蓋伊,他們連手救了一個被老鼠綁架的小男孩回來,接納他並說「我們會一起將他扶養長大,就像其他人一樣」。這個比同志可享合法婚姻與領養早了二十幾年的作品,反應當時社會問題的多重語意,有貧窮、失親的孩子、無家的街友,以及同志被遺忘排擠在社會暗處的苦境與多元成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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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朵.楊笙在她的《姆米谷》系列裡有創造一對不起眼的小傢伙Thingumy and Bob,他們無性別標示,話不多且有自己的獨特語法,兩人永遠形影不離、手牽手,並隨時攜帶一個神秘箱子,箱子裡藏的紅寶石,有隨時被奪走的威脅,象徵了他們不能隨便對外人顯露卻很珍貴的同性愛情。事實上,楊笙在後來遇到她的同志伴侶後,也把她的樣子跟個性都寫畫進故事裡,成為在冬季歷險出現的新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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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達克與楊笙,這兩位書都賣翻地球好幾圈的作者,分別都和他們的同志伴侶有著厚實深情,相依為命五十幾年。但他們生前都得低調維持他們同志身份,也來不及看到世人還給他們公道,未能見證同志領養合法、婚姻合法的時代來臨就撒手而去。

當今的年輕作家,受眾人努力的庇佑,已不須像桑達克與楊笙那樣,避而不談或否認切割自己,像朱宥勳談的《庫洛魔法使》,或是我說的美國圖文漫畫《內褲超人》等創作者,也可大方的在作品上表達多元情愫或多元成家的正當性。

而這時,當一個作家以他讀者的身份在一個媒體上談論這些作品時,竟然有一群人說他跟報紙聯手毀掉別人的小孩?

這種無法容下一點異質聲音的消毒手段,在校園築起高牆後,現在竟然要管到本該自由的媒體與作家身上了。這讓我想到了種族清洗的那段歷史,不寒而慄。

我不忍細談那些因為這種意識建構出來的壓迫導致生命流逝的案例。只希望大家再想一想,當我們社會教育出來的小孩只會把「你有男朋友嗎」當為對著像我這種人理所當然的問話時?其實,是教育家庭社會整體失敗的印記。

就像一位國小老師在我臉書上留下的,她在課堂內宣導性別平等,孩子回家跟家長說了句話,老師就被投訴了。而這個孩子,日後卻用了他的「順其自然」公眾笑弄了戲劇演出演一對夫妻的兩個女生。不就是這種無塵教養,讓那些即使這麼有聲望地位的桑達克與楊笙活到年老依舊要隱藏?不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家長與自然呆的孩子,一絲一磚的建構了處處箝制讓人想要跳樓的社會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