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參選的「歐巴桑」們,為何不找隻「母雞」靠呢?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群無權又沒錢的歐巴桑們,想要「靠理念打贏選戰,把正義送進議會」,並沒有因為自己「勢不如人」而隨便找個母雞去靠──那是因為她們所談論的理念並不是從社會學理論或是法學經典中看來,而是從自身的日常生活中反省而來的。
文:畢慕瑜(人類學學徒,在泥巴裡仰望海面)
2014年年初,長期主張美國應協防台灣的現實主義政治學者John Mearsheimer發表了一篇破天荒的文章「Say Goodbye to Taiwan!」。他主張台灣從2008年以來,政治經濟結構與中國日趨緊密,已經超過了美國可以干預的臨界點,從而建議美國放棄台灣,退守第二島鏈。最重要的是,這個情況是在2008與2012兩次「民主」的選舉下浮現並鞏固。換言之,「放棄台灣」的結果,是台灣人一手造成的。
當然,我們都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即將把台灣經濟徹底綁死的服貿協議即將生效;反對黨不但沒有席次,更沒有公信力,無法動員社會意志進行抵抗;社會普遍瀰漫著「跟著中國才有錢賺」的氣氛,張慶忠枉顧程序正義的做法似乎也只是一則新聞。但在一切看似絕望的夜晚,一群手無寸鐵的台灣公民衝進立法院,代替傳統的政治菁英,挽救了台灣命垂一線的民主與自由。
而很快的,4年過去了。當初參與學運的眾人們,有的選上了立委或市長;有的出國深造;有些則搭著在運動中建立的人脈進入政黨或NGO工作。然而更多的人,本來就不曾深度參與政治,運動落幕後也就回到自己的生活。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的生命確實有因為所吶喊的口號,而「感到」比較好嗎?家庭裡的權威與情緒勒索淡化了嗎?性別刻板印象與性騷擾停止了嗎?工作現場常常欠薪的老闆改善了嗎?我並不是質疑太陽花運動的成效。但在個人生命的主觀感受上,這場運動是否真得起了任何幫助呢?若是曾經有過,那我們該如何解釋包括以核養綠、反同婚、兩岸一家親……等目前又再度回歸台灣社會的保守反動聲浪呢?
日常生活中理念的缺席
如果在太陽花運動之後,「政治」曾經一度成為大家可以投身的志業,那她或許也只是歷史之神不小心給出的善意而已。日前蔡總統過境美國時到85℃買了一杯咖啡,引發中國網友激烈批評。85℃隨後發出支持九二共識的聲明稿,又再度引發台灣民眾不滿的情緒。左右搖擺的形象,被溫朗東認為是台灣眾多企業的縮影:哪邊有錢就往哪邊靠攏;在台灣愛台灣,在中國愛中國。這其實也相當符合一般人的生活經驗:經濟歸經濟,「政治」歸「政治」。在此把政治加上引號,是要強調日常用語中的「政治」並不等於社會科學中「Everything is politic」的政治。在常民語彙中,「政治」等同於,而且「只」等同於「和政治人物有關的事」。
此處的說法並不是貶抑,而是草根民眾的真實感受。年前我在一個北台灣農村進行田野調查的時候,一位熱衷社區事務的大哥則跟我分享社區所需的經費仰賴他到處籌募,自己種的果樹收成之後甚至必須一一寄送水果當禮物給核可經費的政治人物去「還他們的人情」。而有一次社區舉辦義賣活動,卻因為總統要到鄰近的鄉鎮參訪,預計出席拍賣會的鄉級官員紛紛前去「朝聖」,使得該次拍賣會幾乎籌不到錢。他深刻感受到地方「沒有受到照顧」,而政治人物只關心與「上面」的關係。
雖然有政治學者提出,臺灣的地方派系已經幾乎瓦解(如王金壽老師著名的論文〈重返風芒縣〉)。但深入到日常生活中,「政治」與「照顧」的主觀聯結仍然深藏於許多人的想像裡。我們不難發現一組看似矛盾的圖像:在常民生活中,「理念」被認為是「政治人物的事」,但「政治」又被想像要以「個人式的照顧」分配到地方上。
我記得很清楚,那位大哥跟我說,每到選舉就會有政黨過來社區拜票,「有些人會跟我說他們黨的理念,老實講,那些理念干我什麼事!」

歐巴桑的實踐:從尿布到大聲公
而從這裡開始,就是「歐巴桑」可貴,又可愛之處。本次投入大量候選人參選的準政治聯盟「歐巴桑聯盟─生活政治小民進擊」,事實上是從全台各地的「親子共學團」系統轉型而來。親子共學團在各地的名稱都不太一樣。她們是一群共同養育小孩的媽媽,其實叫做「親子共活團」可能更加貼切一點。
但她們確實在「共學」:家長與小孩共同學習。她們既學習日常生活的技能(用湯匙吃飯、上廁所不要弄髒褲子、自己換衣服),也學習大人與小孩相處的模式(要如何溝通、如何「講道理」、如何調解小孩之間的紛爭)。更甚者,她們也一起在學跟公共事務有關的種種。以台中的親子共學團為例,她們參加反核遊行、反空汙大遊行。她們思考要如何減少日常生活中拋棄式垃圾的產出;思考要如何跟小孩解釋「轉型正義」的概念;思考為何台灣社會對育兒這件事情如此不友善;思考性別平等的議題怎麼落實到與小孩的互動中。她們發現這些問題背後,都有一把政治的鎖。而她們的思考並沒有到此為止,除了抨擊現行制度的問題之外,她們也思考「自己做為一個公民,到底可以做什麼?」
而答案就是,她們決定履行自己做為公民的政治權利:投入選舉。而最讓人感動的是,這群無權又沒錢的歐巴桑們,她們想要「靠理念打贏選戰,把正義送進議會」,並沒有因為自己「勢不如人」而隨便找個母雞去靠。而那也是因為,她們所談論的理念——不論是勞權、性別、環境,並不是從社會學理論或是法學經典中看來,而是從自身的日常生活中反省而來的。親子共學團中,有養育小孩的同志家長、有身心障礙的家長、有因為工作忙碌而常常分身乏術的家長、有在空污超載的城市中照顧過敏兒的家長。每個理念背後,都是朝夕相處的其他歐巴桑。她們誠實面對彼此,也誠實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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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