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有理》:選擇是個賤貨,我們不只想要一樣東西,卻只能要一樣東西

《拖延有理》:選擇是個賤貨,我們不只想要一樣東西,卻只能要一樣東西
Photo Credit: Depositphoto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最根本的分歧之一,是此時的自我和未來的自我。當下此時的自我可能想要趕走自己所有的義務,未來的自我則必須處理後果。當我們沒辦法讓存在於自我議會內相互競爭的黨派維持和諧時,就會開始拖延。

文:安德魯・桑提拉(Andrew Santella)

絕大多數的拖拉者體驗不到自己習性的英勇感。我們感到的是挫折,以及根據無能為力的程度所引起的驚慌。一種被圍困的心理因而產生。小說家強納森.法蘭岑(Jonathan Franzen)告訴《紐約時報》的記者,他在寫暢銷小說《修正》(The Corrections)大多數章節時,得戴著眼罩、耳塞和耳套來隔絕所有會令他分心的東西。他想要消除寫作以外的任何誘惑。對法蘭岑來說,這些誘惑包括了午睡、橋牌和無所事事地擺弄著動力工具。

法蘭岑的說法引發了一些惱人的問題。首先,法蘭岑這一代的美國男性真的可能有耳罩這種東西嗎?再來,我們現在要比以前的人更容易受到外來的干擾嗎?在時間分配下的自我中心、內觀和雷射般的專注,把干擾視為必須擊退的敵人,因此前面這一問題獲得人們一致的同意。各種在我們工作時誘引我們的虛擬世界干擾,像是推特、線上賭博、線上遊戲「夢幻總教頭」(fantasy sports)、線上購物、色情片、「繽趣」(Pinterest),以及《康納秀》前一晚的片花等等,創造出一個新詞彙:網路閒蕩(cyberloafing)。我們這年紀的人會把這術語,聯想到泰勒那時代的「科學化鏟鐵」(scientific shoveling)。

要消除干擾的動力也造就出軟體、監視科技和像是「專心思考!」等應用程式的小型產業。有人可以從「保護我們自己不受衝動控制」這件事上賺到錢。查蒂.史密斯(Zadie Smith)在小說《NW》的謝詞中,就感謝了網路阻擋應用程式「自由」和「自我控制」,幫助她不受到外在事物的干擾。

當然,我們跟外在干擾的戰爭很早就出現在網路上。如果你曾經在工作時,把整個下午的時間花在點開聳動的標題,從一個曖昧含糊的連結連到下一個,你可能已經進入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和他名為「隔離者」(Isolator)反干擾頭罩神器的故事當中。根斯巴克的故事出現在眾多「無奇不有的新聞」網站裡,光是這個類別的存在就可以看出,它主要目的是要讓我們有其他事情可做,就是不去做我們手邊應該做的事情。身兼作家、編輯和手段圓滑的生意人,根斯巴克在1926年創辦了《驚奇故事》科幻雜誌;他有時也被稱為「科幻小說之父」,不過他寧願自己的雜誌類別被稱為「科學小說」。在1913到1929年間,他也編輯了一本《科學與發明》雜誌(Science and Invention),成為喜歡動手做小發明的人和業餘實驗家討論的園地。拖拉者對未來的迷戀,也跟根斯巴克如出一轍。我們相信,未來才是做我們此刻應該做的事情的最佳時機。

根斯巴克在1925年7月刊出的雜誌中,介紹了「隔離者」,這裝置可以幫助作家和其他需要動腦力的人專注在手邊的任務。利用軟管連結著氧氣瓶的「隔離者」,透過把使用者的頭包覆在像是潛水夫使用的頭罩裡,來反制干擾。頭罩把使用者跟外在雜音隔開來,看出去的視力範圍也僅限於一條窄窄的切口,大約就是只能看見一行文字的寬度。

雜誌上一張照片顯示了根斯巴克在「隔離者」帶來的靜謐中,振筆疾書的模樣。至少照片上的人據信是根斯巴克本人,你很難說得準,藏在頭罩底下的到底是誰。不管此人是何方神聖,他全身上下的裝備都像是要登月、要去探險,而不是坐在辦公室桌前振筆疾書,因此整個氛圍顯得滑稽好笑。

根斯巴克為他各式各樣的發明共取得了80項專利,包括了電動髮梳和可以使用人牙作為助聽器的裝置。自命不凡的根斯巴克喜歡戴上單片眼鏡,細細研究餐廳的菜單,在美式傳說上贏得「小物發明狂人」的小名氣。1963年的《生活》雜誌稱他為「太空世紀的巴納姆」。他從來沒為「隔離者」申請專利,但是他的點子啟發了法蘭岑在寫作前,準備耳罩和眼罩的靈感。


根斯巴克穿著貌似化學防護服的「隔離者」,法蘭岑戴著耳罩:這些畫面看起來像是某些人在尋找庇護所,彷彿抵擋著什麼襲擊一樣。這種態度呼應著散發恐懼和焦慮的世界,所以說,我們真的會因作家常有這種觀點而感到驚訝嗎?

曾經,我們以為作家們屬於拖拉者中的特殊種類,也因為如此,他們工作的時間和編輯之間的關係,跟傳統的雇員和坐在高級景觀辦公室裡的老闆的關係是不一樣的。耽擱一本拖延很久的小說書稿,似乎跟拖到最後一分鐘才匆匆寫下本週員工會議議程之間也有所不同。但是自由接案的工作興起之後,把這一切全改變了。如今生活在布魯克林、芝加哥、波特蘭和奧斯丁等城市,幾乎全是四處遊逛的自由工作者——也就是拖拉者。當你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工作進度時,也就可以完全忽視它不加理會。當你可以工作好幾年都不需要和雇主開會,要維持遵守截止期限的相關紀律,也就不容易了。自由接案在經濟結構特徵中的輕忽失職,對拖延耽擱行為的常理化也助了一臂之力。

然而若把拖延簡單地視為我們心神不定時期的症狀,似乎在歷史或哲理上都未見精確。首先,人們好幾世紀以來就會耽擱和延遲,並為此而厭惡自己。這習性不僅早於網路時代,也比蒸汽火車、烤麵包機等東西出現的時代更早。所以說,沒錯,推特推文也許不斷湧現,網飛(Netflix)裡的影片不斷快速增加,但是拖拉者依然有著動力,他們有選擇(儘管選項太多)。網路阻擋應用程式以「自由」為名的目的,其目的(或許正是)要加以限制、要減少選擇。同樣的,應用程式「自我控制」的使用者,也真的把自我控制的工作轉包出去。他們允許自己不做這項工作。當我們想要保護自己不受干擾,卻向最能干擾人心的裝置求助,這不是很怪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