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當然,在某種程度上,每一個不夠富裕的人都要學習應付孱弱的設備,而有些人就是比他人徒勞。但我珍惜那些用半毀機器寫文章的回憶,不單是因為它們能證實我的本性。對我來說,那部破舊但仍堪用的Amdek的形象,也是美國長久破爛的形象。過時,是我國癡戀科技的主產品。
文:強納森‧法蘭岑(Johnathan Franzen)
冒充成城堡的倉庫不多,而其中一間,賓夕法尼亞州道爾斯頓的莫瑟博物館,無疑是規模最大的之一。
那座博物館有一百呎高,有常見於少年感化院或小孩堆的沙堡的平坦表面和方形塔樓,完全用混凝土澆灌建成。它是在一九○○年代由名叫亨利.莫瑟(Henry Mercer,美國建築師)的怪人所建,部分是為混凝土做廣告,部分拿來存放他舉世無雙的工具收藏 ── 那些工具在美國工業化之後便派不上用場。
莫瑟走遍變遷世界中的車庫和拍賣會,把每一種你想得到的補鞋匠鞋楦、蘋果榨汁機和鐵匠的風箱帶回巴克斯縣,還有一艘連魚叉都齊備的捕鯨艇。在博物館最高的那座塔樓裡,你會看到一座活板門式的絞刑架和一部馬拉的靈車。數十部手工雕刻的雪橇和搖籃,則被亂七八糟地釘在七樓天井的混凝土圓頂天花板上。
莫瑟博物館可以是個嚴寒的地方。我最近一次是在十二月的下午造訪,將近參觀完畢時,我完全聚精會神於一樓的展品,因為一樓有暖氣。而在那裡,大出我意料的是,我看到我的電話機,被放在貼有「過時技術」標籤的玻璃櫃裡。
我的電話是AT&T轉盤撥號式黑色基本款,一開始是一九八二年向當時的新英格蘭貝爾電話公司承租,兩年後,在「貝爾媽媽」解體的混亂中,我把它買了下來(印象中好像沒付錢)。莫瑟那支跟我的一模一樣的機器,被擱在一堆八軌磁帶上,看來不太安穩。這種配對立刻讓我感傷起來。
八軌磁帶是最多人拿來比喻廢棄物的老哏之一,散發著雷康尼夫(Ray Conniff,美國音樂人)和粗條紋燈芯絨的惡臭。反觀轉盤式電話,它仍驕傲地在我的客廳服勤。如果你想跟我談現代 ──不久前我才用它向408區碼(指加州聖荷西、聖塔卡拉拉)訂了電腦周邊設備。
莫瑟的展示是明顯的挑釁。我愈試著不去想它,就愈覺得自己被指控。
例如,我發現自己得花很大力氣,才能忽視我有進臥房撥打按鍵式電話的事實 ── 現在我要查帳戶結餘、班機資訊和火車時刻都要靠它。我發現,憎恨把轉盤電話貶為次級品的語音系統(請稍候由接線生為您服務)也很費勁。簡單地說,我察覺到相互依存的情況。我的轉盤式電話已失去應付現代生活的能力,但我繼續為其掩護,甚至放在樓下展示,因為我愛它,且害怕改變。
它也不是唯一一件我以這種方式保護的事物。我突然發現,我有一整套功能失調家族的過時機器。
我的電視機是一個笨重的舊東西,除非當天線用的延長線直接接觸我的皮膚,不然螢幕就只會有「雪花」。為幫助我的電視取得畫面,我已經用姆指和食指捏住尖銳的銅線不下數百小時,我常在想,還有比這陰森的相互依存嗎?
至於卡式錄放影機,碰巧,與我偕行參觀莫瑟博物館的那個朋友,前一晚踏出從洛杉磯飛來的班機時,手上的塑膠購物袋裡就裝著一部卡式錄放影機。他把它送給我,以免我一直叨念自己沒有。
我仍在叨念我沒有CD播放器,也假裝沒有CD。但一年多來,我一直發現自己在朋友家裡,在借來的公寓裡,甚至在藝術家聚集的圖書館,偷偷把只發行CD的出版品轉拷成卡帶。然後我會拿去卡式錄放音機播放,忘記它們從何而來 ── 直到我需要再轉拷另一張CD為止;這是相互依存所促成、可悲的反覆動作之一。
在那個寒冷的十二月下午,莫瑟博物館的展覽就像現代世界賞我的一巴掌:你該長大了。該讓轉盤電話退休了,是該記起改變有益健康的時候了,接受必然發生的事是健康的。如果你不當一回事,三十五歲就很老、很老了。
但事隔數個月寫這篇文章時,我的轉盤式電話還在服役。
我把器具的過時看作一種性格缺陷,我,就像癮者的配偶,會盡力彌補。事實是,那種缺陷,那種疾病,是我與生俱來。過時,是我自己過時。它直接衍生自我以何維生和不以何維生。
我之所以留著轉盤式電話有兩個原因,而這兩個原因的根本,都是我過著小說作家的生活。
原因一,較明顯的一個,是雖然電話很便宜,卻不是免費。一位年輕藝術家通常只能賺到四位數的收入,不得不節儉度日。如果嚴肅小說的讀者呈倍數成長,讓我可以騰出一百二十九元買CD播放器,我會很高興。但有誰真的認為,人們會突然開始閱讀較文學的小說呢?
在他們愛讀小說,以及太陽打西邊出來之前,我就是兩個過時得無可救藥的價值系統的實際繼承人:我父母的世代,即經濟大蕭條年代的儉約,以及我兩個哥哥的世代,即六○年代的激進主義。
六○年代的民眾天真得納悶:「我為什麼要工作一整個星期,然後把更多消費金額投入一個腐敗和無人性的系統?」這不是一個現在你仍時常聽到的問題,大概只有工作時間長而漫不經心的藝術家和作家會問。而且,就連我們也覺得儉約造成的過時,不特別受歡迎。
在《布麗姬的筆記》(The Notebooks of Malte Laurids Brigge)這本書中,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比較了詩人的發展和威尼斯的歷史。他形容威尼斯是個無中生有的城市,在「森林沉沒後的空地發憤圖強」,是「堅強的身體,為生活脫衣」,是「資源豐富的國家,卻拿它貧窮的鹽和玻璃交換諸國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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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