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吃什麼》：「落難的吃貨」老佛爺邊逃邊吃的美食巡遊

文：周新行｜插畫：古谷

庚子西狩：落難的吃貨

庚子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慈禧太后攜光緒皇帝倉皇出逃，一路向西，直至西部腹地西安，這一跑就是一年多。

那是庚子年的一個夏日，八國聯軍進了城，子彈呼嘯著飛越在紫禁城上空，宮女們還以為是貓叫了一夜。「洋人進城了！」太監李蓮英著急地稟報老佛爺，宮裡頓時亂作一團。

有關1900年8月的慈禧和光緒西逃──正式叫作「庚子西狩」──事前到底有沒有準備，至今都是一個謎。不過史學家們傾向於認為，這是一次以狩獵為幌子的倉促逃亡。所謂的「準備」，是太監李蓮英找自己的姊姊預先準備好了漢人老太太的衣服和髮飾，僅此而已。慈禧左手無名指和小指上，她心愛的兩寸長指甲，也是臨走前才讓宮女幫忙剪的。對於行程、路線、目的地，雖不至於漫無目的（洋人從東邊來的，所以只能逃到西邊去），但頗有走一步算一步之感。

靠老玉米湯活命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訂不到機票酒店能怪誰呢。慈禧一行13人擠在3輛普通馬車上，本來以為帶了些碎銀就萬事大吉，誰知從海淀到溫泉，由溫泉北上到居庸關，本來是南來北往的要道，但是被敗兵和義和團搶掠一空，店家紛紛關門避禍，其他的都是窮人，一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口吃的。

「有勢力無處使，有銀子無處花」，這是慈禧太后的隨行宮女「榮兒」──對，指甲就是她剪的──在後來的口述回憶《宮女談往錄》中的敘述。慈禧當時只顧著逃命，吃什麼的問題自有奴才操心。

當天傍晚車隊到達一個無名小鎮，已是人困馬乏，必須要停下來休息了。車夫提議，向附近農民包下一片地，地裡有豇豆角和老玉米，可以煮熟吃。從來沒見過莊稼的宮女們搖身一變，成為農婦加伙夫，燒煤爐、拉風箱，把豇豆角用水煮，再把老玉米煮成湯。

「老太后根本沒吃。煮老玉米湯可成了寶貝了，你一盅我一盅地分搶著喝，皇上（即光緒）也喝了一盅，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榮兒的回憶錄裡，沒有提到油和鹽，想來這白水煮豆角，斷然也好吃不到哪裡去。眾人把地裡剩下的豇豆和玉米放到車上帶走，而榮兒和同行的另一宮女小娟子，則把玉米粒剝下來給慈禧吃，總算是吃到了糧食。

太陽落山的時候，車隊來到一個叫西貫市的村子，在昌平境內。由於車內奇熱，口渴難耐，宮女們啃玉米秸稈，嚼出點汁液來解渴，慈禧也渴得撐不住，和她們一起嚼。西貫市是一個回民村，因統一信仰，故不受義和團之流影響，亂世之中反得片刻安穩。榮兒憶述，當時李蓮英向村民要來一盆「水飯」，慈禧、光緒等人都吃了，是小米和豆子煮成，之後浸入涼水，是一種夏天消暑食品。

誓死保衛一鍋綠豆小米粥

Photo Credit：聯經出版

就在慈禧出宮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日，延慶州發出公文，要求沿途地方接待「兩宮」。懷來縣令吳永是八月十七日才接到公文的，那時慈禧的車隊離懷來邊境只有數十里。公文要求準備滿漢全席一桌，親王、軍機大臣等人各一品鍋，還需給隨行官員提供食物糧草。

吳永的第一反應是：這是詐騙嗎？這份公文雖說蓋了印，但是「粗紙一團，無封無面，已縐折如破絮」（據《庚子西狩叢談》），幕僚仔細辨認，才發現是知州秦奎良真跡，應無誤。但吳永更糾結了：小縣城實在辦不出滿漢全席，如不周到，反有被治罪的危險，有人勸他不要理會，有人勸他棄官逃跑，但是他反覆思量，身為守土官吏，親食其祿，焉有遭逢君上患難而以途人視之者？遂下令盡力預備食物──他也沒有在準備滿漢全席──只是命令製備米飯、蒸饃、烙餅、稀粥，不過城內土匪聞訊去搶，還砍傷了廚役，最後只剩下綠豆小米粥一鍋。「現已無他術，惟力保此鍋，勿再被劫為要！」吳永自己坐在門口，馬勇提槍侍立，只為「保鍋」。

他這一鍋沒有白保。太后逃亡兩天，但見有人穿著官服叩頭覲見，這才找回了當太后的感覺，竟痛哭流涕。她問吳永可備有食物？吳永誠實回答，只有一鍋綠豆小米粥。慈禧道：「患難之中得此已足，寧復較量美惡？」吳永獻上小米粥，再找出隨身牙筷奉上。李蓮英再問：老佛爺甚想食雞卵，能否取辦？附近村莊已逃亡一空，吳永徑自走入民宅，在一櫥屜竟找到5個雞蛋，再生火燒水，佐以食鹽一撮，交給太監。

一路上吃玉米、嚼秸稈的慈禧見白煮蛋龍顏大悅，自己吃了3個，光緒帝吃了2個。李蓮英又出難題：老佛爺甚想水煙，尚能覓得紙吹否？紙吹是用來點水煙的捻兒，吳永又馬上找了一處窗台，用粗紙捲了5支紙吹獻上。

吳永把行署讓出來布置成臥室，給慈禧一行人休息。末了太后溫語相慰：很難為你辦理。吳永翻箱倒櫃，把自己已故老母親的夾襖找出來進獻太后，男式的馬褂長衫也準備了一包，他姊姊已去世了，姊夫新續娶，故得鏡奩一套，梳篦脂粉悉具，又呈給太后和格格。榮兒還回憶說，最最令人滿意的，是吳永送了十多雙全新的細白布襪子，途中兩次遇雨泡在濕鞋濕襪裡的腳終於舒服了。

至此，逃亡的慈禧和光緒才恢復了威儀。深識禮數的吳永先被提拔為「辦理前路糧台」，後逐步晉級，「以知府留於本省候補，先換頂戴」。就連曾經給吳永做飯的廚子周福，因為一碗扯麵條、一碟炒肉絲做得甚合慈禧口味也被賞了六品頂戴，供職御膳房，與老佛爺隨行。

老佛爺晉陝美食巡遊

西狩的隊伍在懷來縣駐了3天，這時已不再是13個人3輛車，而是陸續集結完成的30輛車、數千人。在快要把懷來縣吃窮的時候，慈禧決定啟程西行，而要求接待的公文也陸續發到前方山西、陝西各地。各級官員聽說吳永升官了，自然「懂事」，加上趨炎附勢的富商們慷慨解囊，銀兩、佳餚、糧草已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