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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去旅行》:朋友可以稀釋陌生環境中的孤寂嗎?

《何苦去旅行》:朋友可以稀釋陌生環境中的孤寂嗎?
Photo Credit: Depositphoto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在杰德、泰德、亞德里恩及他們的其他朋友之間,我是邊緣人——名實相符地被晾在旁邊。雖然我因工作關係略微認識亞德里恩,但尚未到稱兄道弟的地步,因此我常坐在這幫人隔壁的桌子,希望能聽到一段我能加入的談話。偶爾,我能插嘴;但通常,我插不上話。我感覺,這些人永遠不會成為我真正的朋友。

文:麥特.葛羅斯(Matt Gross)

朋友可以稀釋陌生環境中的孤寂嗎?

如果你獨自一人在一個陌生的新環境,不會說當地語言,不認識任何人,也不確定你當初為什麼去那裡,你最不想一遍一遍又一遍聽的唱片是《Dummy》,英國神遊舞曲(trip-hop)樂團的專輯。集合了緩慢、低沈的節拍和奇特的循環,再加上迷幻式的樂器演奏法(大量電子音樂,輔以弦樂),Portishead的音樂喚起一個孤立、渴望、悔恨、悲慘的世界——這一切被主唱貝絲.吉本斯(Beth Gibbons)幽靈般的性感聲音化為非言語所能形容的甜美。

「拜託,你能多待一會兒,分擔我的哀傷嗎?」她在〈流浪之星〉(Wandering Star)中懇求,「因為這麼美好的一天不該總是感覺哀傷。」在〈陌生人〉(Strangers)中她問,「你知道沒有人能看見你的視野嗎?你知道為什麼這個景色只屬於你嗎?」在〈本來可以甜蜜〉(It Could Be Sweet)中,當低音線持續輕彈,電子琴重複平靜的旋律,吉本斯吐出最後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嘆息,似乎同時表達渴望之極樂和某種程度的認命,對於渴望可能永遠無法滿足,但渴望本身已足夠,而且最後可能比滿足還美妙。

連續數月,Portishead的音樂迴盪在露西旅館頂樓我的房間,匹配、減輕和擴大我自己的強烈寂寞。我擁有至多六張CD,像是一九九○年代中葉的趣怪樂隊Cibo Matto和Stereolab,還花了一大筆從家裡帶來的錢買了臺手提音響,以便播放CD,而為我的越南生活提供配樂的是《Dummy》。早上,它提醒我,我剛剛孤零零一人醒來。午餐後,它提醒我,我剛剛孤零零一人吃飯。晚上, 蓋著薄被躺在床上, 它告訴我, 物換星移, 而我亙古孤寂。「這個寂寞,」吉本斯唱,「就是不肯放過我。」

不過,我不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在西貢小館,我喝生平第一杯啤酒加冰塊的地方,我認識了戴夫.丹尼爾森,一個眯眯眼的加州人,經營一家叫做「ELT蓮花」英語補習班。戴夫曾是專業滑板手,在長髮小子以衝浪姿勢滑過南加州柔軟堤防的一九七○年代。我想,我信任他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四輪背景,而且因為我有英語教師執照,他給了我一份在蓮花的工作。蓮花與一些公司簽約,教他們的員工英語,我負責在荷蘭油漆公司AkzoNobel教一門英語入門課,待遇是一小時十五美元——約為一般越南工人一星期的工資。

上班第一天,是個星期五,我騎腳踏車去AkzoNobel,好死不死迷了路。也許不完全是迷路,但我怎樣都找不到該公司座落的那條該死的街。天氣炎熱,我夾在擁擠的車陣中開始流汗。接著天開始落雨。我至少已經遲到十五分鐘,又沒有行動電話可以打給公司或學校。突然間,車陣分開,眯眯眼戴夫騎著他的摩托車從天而降。他停在我旁邊,問我搞什麼鬼,然後引導我到AkzoNobel。我汗流浹背且衣冠不整地出現在那裡,而接下來幾個月將證明此與天氣無關(把襯衫塞進褲子?休想!)。

當天晚上,戴夫帶我出去慶祝,把我灌醉喝酸酸的BGI牌啤酒。在我短短一生中從來沒這麼醉過。感謝老天,我什麼都不記得,除了延續了整個周末的宿醉,我也不確定我是否原諒了他。

但事實證明認識戴夫實則有益,因為他介紹我認識另一位蓮花教師亞德里恩。亞德里恩與「菩提樹」的老闆約會,菩提樹是范五老街上一家不特別好的餐廳,外籍居民聚集之處。我認為其中兩人可能談得來:一位是杰德,拿福特基金會補助的聰明學者;另一位是泰德,跟我一樣想當作家,但太好辯、太紐約味、太……猶太(跟我一樣),因此我立刻討厭他在這個國家的存在。我知道,他將是我的競爭者。

在杰德、泰德、亞德里恩及他們的其他朋友之間,我是邊緣人——名實相符地被晾在旁邊。雖然我因工作關係略微認識亞德里恩,但尚未到稱兄道弟的地步,因此我常坐在這幫人隔壁的桌子,希望能聽到一段我能加入的談話。偶爾,我能插嘴;但通常,我插不上話。我感覺,這些人永遠不會成為我真正的朋友。

結交當地朋友必須跨越的障礙

這裡是越南,我寧可結交真正的越南人。不過我在這件事上同樣不稱職。黎女士的學生阿福試過一陣子跟我做朋友,邀我吃過一、兩次午餐,然後又請我去他家人在郊區的房子度周末。阿福能說流利的英語,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如此善良、正常又溫柔,以致他生平最大的煩惱是說服他信天主教的父母接受他信佛教的女友。我喜歡他,但看不出我們該如何配合彼此的興趣來成為真正的朋友。例如,去他父母家途中,我們停在一個釣魚場,坐在人工池塘邊喝冰咖啡,並試圖釣土魠魚。我喜歡這個活動,但這是阿福的主要娛樂嗎?這個溫和的人是誰?他會是跟隨我進入這個城市更陌生角落的朋友嗎?

但是,當我們抵達他家時,我陷入吃驚的困惑。房子本身和城裡的房子不同:它是一層樓的平房,屋頂很高,房子既寬且深,前面突出一個小客廳,擺了一套不舒服的假皮沙發,那是越南裝潢師眼中的時尚必需品,再進去一點,在高高的波浪板鐵皮屋頂下,是一臺龐然大物——工業紡織機,連著四個巨大的線軸,占滿整個房間。我呆若木雞。這……這是典型的越南住宅?住在這裡,在輕工業包圍下成長,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