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年味」有些淡了,我還是期盼過年

儘管「年味」有些淡了,我還是期盼過年
Photo Credit: 東美出版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過年,以假期劃分,或許只有從大年夜到初七的短短幾天,或許它更長一些,從小年夜到元宵甚至整個正月,但過年帶給我們的興奮,可以蔓延整個冬天。

文:余其芬

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天氣出奇晴好, 今年春節過得晚, 甚至空氣中已經有點春天的氣息了。早上我煮了一碗湯圓,敲一個蛋,蛋白在水裡散開,白氣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湯圓一個個鼓鼓囊囊地浮上來。我把酒釀和秋天時爸爸做的桂花蜜盛到碗裡,看金黃的桂花零零星星地漂浮著,趁還燙的時候把湯圓一口口吃進嘴裡,再把湯喝掉,頓時覺得有了飽足的幸福感,這也是冬天才有的甜蜜氣息。

走過樓下附近的雜貨鋪,我們小時候都叫做「菸紙店」的,這家店在這開了十幾二十年了,來的都是社區裡的鄰居,買香菸買彩票。最近兩三年,多了許多外賣小哥,也在這兒買菸,買泡麵當一頓倉促的午餐。只是年前了,本來聚集在這兒十幾二十輛外賣的摩托車,一輛輛少了,小哥們都回家過年了。

雜貨鋪的門半掩著,老闆抓緊年前的時間,粉刷了門面,裝了新的招牌,紅色的字,小小雜貨鋪的門面看上去就是簇新的,喜氣洋洋的。門上貼著老闆寫的「放假通知」,我琢磨著「通知」這個詞用得對不對,它讓我想起小時候,放寒假前發的粗糙的毛邊紙,上面鉛字寫著放假的具體時間。

老闆的通知上寫著,他們從今天起,要回家過年了,提前祝各位新老朋友狗年旺旺旺。雜貨鋪裡養著兩隻小狗,大的叫西西,小的叫妮妮,是母女,冬天了,牠們也都穿上了喜氣洋洋的小衣服。曾經這家店還養過一隻叫東東的牧羊犬,牠很聰明,會把塑膠瓶遞到路過人的手裡,這樣就有人陪牠玩牠最愛的接瓶子遊戲了,我也陪牠玩過數次,最後時間晚了,才抱歉地和牠說我要回家了。可惜東東半夜老是叫,主人怕牠吵到周圍鄰里,就把牠帶回鄉下給親戚照看了。

老闆把電動車搬進店裡,準備關門,回家過年了。小狗不能跟著一起回老家了,老闆拜託了相熟的顧客照看。門口的這張手寫通知,以熟稔的口吻,向熟悉的顧客和朋友,宣告回家過年這件「大事」,在上海這座看起來有點冷漠的城市裡,讓人感到溫暖和親切。

到了辦公室,感覺空蕩蕩的,許多同事提前休了假,已經走了大半,辦公室比往日空曠了不少。有個男同事帶了一個二十八吋的大箱子,準備中午去機場。大箱子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走道中間,打開時,卻有一半是空的。同事拿起放在地上的紙袋,把裡面鐵盒裝的糕點,一盒盒拿出來,小心、慎重地放進填滿箱子中預留的位置。這些糕點,或許在哪裡都可以買到,但我在一旁看到這一幕,卻感動到不行。

我不知道這位同事是哪裡人,但我可以想像他提著這個大箱子,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看到不同的風景從窗前掠過,離家的距離不斷地近一些,或是坐在飛機狹小的座位上打了個盹,夢到父母的笑臉,夢到家裡的小姪子又長高了。這幾盒糕點,樸素又珍貴,它們收納著在外遊子的牽掛和可能是一年一度的團圓喜悅。

過年,以假期劃分,或許只有從大年夜到初七的短短幾天,或許它更長一些,從小年夜到元宵甚至整個正月,但過年帶給我們的興奮,可以蔓延整個冬天。

年夜飯和煙花

小時候,最期盼的就是過年。那時,上海還沒有禁放煙花,每年大年夜,我們都會聚集在舅舅家吃年夜飯。

媽媽也會準備幾個冷菜熱菜帶過去。比如燻魚,當然外面的熟食店都有賣燻魚,但我們的燻魚是自己做的,這就有了不一樣的涵義,親手做的食物,總是多了一層情感的滋味。因為從購買食材開始,你就把心意投入在其中。青魚買來後,切塊,晾乾,醃製,油炸,這個過程要耗時兩三天。買來的傳統上海燻魚,外表金黃,醬汁偏甜,家裡做的燻魚,魚塊相對就小一點,因為醬油醃製的緣故顏色也相對較深。又比如春捲,從小我都很愛吃春捲,春節期間能一下子吃個夠,直到上火了,嘴巴長泡,才被勒令不許再吃。媽媽包的春捲有兩種餡,一種是黃芽菜香菇的,一種是韭黃的,阿姨則喜歡包甜口的豆沙春捲。大年夜這天的飯桌上,每一道菜都有吉祥的寓意,比如炒年糕,步步高升,比如魚,年年有餘等等。

還有一道菜,鰻鯗,上海人從過年前一個月就會開始準備。爸爸把鰻魚和幾塊鹹肉一起掛在窗口,它們迎風招展。鰻鯗上桌時,很白淨,但是我覺得風乾時的鰻魚很像蛇,便一直抗拒吃鰻鯗,極偶爾才吃一兩口。我長大以後,不知道是菜場裡越來越少賣鰻鯗的,還是爸爸看沒什麼人吃不買了,很多年沒有在飯桌上看到鰻鯗,我都快忘了鰻鯗的味道。

在舅舅家吃年夜飯時,小孩眾多,大人們搬了另一張小桌子,讓七八個小孩子坐在一起,我記得吃到最後,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碟子都堆起來了。舅媽也會貼心地為我們這群小孩子準備我們喜歡的菜,比如炸雞翅,比如放蘋果和土豆的上海沙拉等等。

吃完飯,就可以到外面的院子裡放煙花了,舅舅的家,那時還算在郊區,有一個空曠的大院子,周邊也沒有什麼建築。姨夫他們搬來煙花,小孩子都遠遠地站著看,看大人們點燃煙花的引信,然後跑遠幾步。一朵一朵的煙花就在我們眼前綻放,和新聞裡的跨年煙花大秀或迪士尼的煙花比起來,這樣的煙花當然孤零零的,微不足道。但在記憶裡,它們比我後來看過的煙花都要璀璨,因為當這些煙花一年一度綻放的時候,我們在家人的身邊,看著每個人的臉被照得忽明忽暗,都掛著幸福的笑容,可能也在心裡許下了對來年的美好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