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黎世住宅合作社模式,回望台灣「合作住宅」居住的N種可能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隨著「家/社群」的想像和邊界更加流動多元,合作住宅的論述空間也隨之撐開,成為市場與國家提供以外的第三條路徑,重新將社群與城市空間的實際需求,捏塑成居住生活中的磚磚瓦瓦,搭造起一個能永續共治的新生活模式。
文:廖芷妮(無條件基本收入協會理事)
街區活化系列講座的第四場分享會〈街區如何活化?合作住宅(Co-housing)模式案例〉在萬華社區組織——好管家的入船廳啟航。這場講座除了延伸探討都市街區活化的可能,更將討論重心擺在如何活化住宅空間內的社群與人際關係。引言人李仲庭拾起麥克風,簡介三位講者的分享脈絡,希望帶領聽眾暸解合作住宅的內涵、政治社會環境的背景分析,最後深入合作住宅的經營實務 ; 從瑞士的案例回溯台灣的住宅政策背景,透過探尋台灣合作住宅的實驗路徑,重新想像居住生活的N種可能。
蘇黎世住宅合作社模式的核心概念
台北大學金融與合作經營學系梁玲菁教授首先從住宅合作社(Housing Cooperative)的概念開始梳理。住宅合作社,是一種互助共同居住的組織模式,但它指的不僅僅是共居的事實,更重要的是社區共同體的形成過程。住宅合作社是由一群有相同理念及需求,願意共同出資建造、管理住宅者所形成的組織。不同於商業公司是資本的結合,以利潤成長作為合作前提;合作住宅模式的關鍵在於民主參與、共治、共商、共決的社群關係,它不以營利為唯一目標,而是透過責任分擔與利益共享,相互協作經營一個以「人本生活」的社會經濟事業體。
梁老師主要以蘇黎世住宅合作社Kraftwerk1為例。首先說明瑞士發展「非營利住宅合作社」的時代脈絡。瑞士從十九世紀末以來,經歷歐洲景氣蕭條的低谷,房屋市場供需失調,經濟資本較豐富的中產階級大量搬離市中心,因而產生郊區化現象。都市中心百廢待舉,但政府短期之內難以大量興建房屋滿足人民需求,此時城市中興起的「住宅合作社」便成為突破居住困境的新出路。人們以互助合作的方式興建居所,藉此降低開發與仲介成本,同時也闢建了都市更新的另一路徑,開啟都市社區中新的組織型態。而住宅合作社也需要國家政策友善支持才能順暢運作,因此包括土地優惠政策、相關社會金融創新、法律、賦稅機制等也在這期間逐漸擴充完備。

Kraftwerk1住宅合作社的營運模式至今仍持續複製運用在蘇黎世其他地區,它整合共同居住社群中人們的勞務與空間需求,以鄰居之間交流並結成志願分工的團隊,包括:家庭照護、文化保存;垃圾分類、太陽能發電的生態平衡;金融跟經濟交換等活動。透過社員之間的勞務志願交換,「實現在地經濟和生態上自主工作與生活連結」,並在社群居住空間中,提供生活、餐飲、消費、娛樂等需求服務,開創出「社區經濟共同體」的社群新協力模式。
梁老師在簡報中指出Kraftwerk1住宅合作社的社區具有多種豐富生活機能,例如由在地社員居民經營幼兒園、電影院、社區儲蓄銀行,還有青年創業商店連結社員農地的農產品等,彷彿下一個街區的轉角我們就能遇見更友善多元的生活實景。如此繁榮共利的街區,全來自於住宅合作社的基本主張,梁老師強調歐洲政府和市民深刻認知,「土地與居住空間」應從商品交易市場的投機過程中撤出,以社群人本需求為核心,採「民主共決、社員參與」為營運機制,規劃適宜居住,而非易於炒作販售的住宅形式,促成更有紋理質地的生活空間,才能永續經營城市的發展。

住宅合作社在台灣的發展契機
接下來OURs 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秘書長彭揚凱,則將目光重新聚焦到台灣合作住宅發展的議題上。他深度剖析合作住宅在台灣的機會與挑戰,綜觀台灣住宅法規的政策環境,鋪展倡議與實作的動員策略。
接續梁老師對住宅合作社的討論,彭秘書長再次強調住宅合作社的三大核心元素:「基於共同理念價值結合的意象型社群」、「成員共同出資參與」、「營運過程的民主參與機制」。這三項元素影響了群體的組成、分配與經營過程,也決定了這種建築型態的特殊性。
例如現今住宅政策中廣受矚目的社會住宅,不斷在政策論述上強調群公共性的特點,但仔細比對社會住宅與住宅合作社的社群組成,便能看見兩者的差異。社會住宅是由政府(直接或補助)興建,或民間擁有之合於居住標準的房屋,採只租不賣模式,以低於市場租金或免費出租給所得較低的家戶或特殊弱勢對象的住宅。儘管社會住宅與合作住宅皆具有社會公益的面向,但因為社會住宅並非由居住者自行規劃或興建,因此使用者跟生產者是脫離的,住宅的建設無法依據住戶未來生活情境,規劃更貼合社群需求的公共空間。此外,社會住宅的住戶多是被低價實惠的租屋品質吸引,以抽籤方式隨機決定社區共同體的組成分子,只需繳交可負擔的租金,無須面對經營維護的財務責任。綜合來看,社會住宅相較於合作住宅,由於使用者與生產者脫離、住戶缺乏長久管理與經營的動機,加上銀貨兩訖的租賃關係,不僅可能讓社區經營困難,未來要推動住戶結合成互助合作社的機會也就更低。
從社會住宅直接推行住宅合作社的路徑相當困難,但從更宏觀的政治社會環境來看,合作住宅的推行亦有其他的困境。第一、台灣是全世界少有的高房價、高房屋自有率的「產權社會」。人們買賣房屋不是為了居住本身,而是將房屋當作投資生財工具。而華人社會「有土斯有財」傳統文化,更將人們對於「家的想像」與房屋和土地等固定資產連結。第二、台灣財政狀況低迷,經濟成長遲滯,國內住宅市場結構嚴重失衡(購屋市場約占85.3%、租屋市場占10.9%、公共住宅僅0.08% )。面對中低階層的人民住屋選擇匱乏,而住宅政策的能量又不足,對比國際財政狀況和社會福利制度更到位的國家,台灣住宅政策的改革與調整仍是一條漫長的征途。因此彭秘書長特別指出在倡議的路徑上,應先破除房產社會的迷思、轉變價值觀,將房子視為穩定的居所,而非買賣的投資商品。此外,就住宅產業的結構面,也應調整重心、健全住宅市場的發展。

合作住宅的實驗契機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