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院線】少女機甲的《銃夢》改造手術,成功了嗎?

【焦點院線】少女機甲的《銃夢》改造手術,成功了嗎?
Photo Credit:福斯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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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里活總有辦法把一些廣受全球歡迎的日本題材,改編成不知道世界上哪邊會喜歡的模樣。然而,《銃夢:戰鬥天使》在跨越這些障礙時的腳步,卻像故事中有著少女外型的機甲戰士一樣輕盈而驚艷。

文:唐澄暐

喜歡的作品拍成荷里活電影了——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就會進入一種交相加疊的矛盾期待。誰不希望能拍好呢?荷里活畢竟是有打造視覺奇觀和推銷給全世界的雄厚實力。但熟悉作品、喜歡作品的人,卻很難不對荷里活的改編抱以一貫的憂心,因為有太多電影公司、製作團隊曾把粉絲的最愛拍成一部部慘不忍睹的砸鍋片,又還有更多單位爭搶著倖存的原作。

銃夢》這部日本科幻漫畫經典也躲不開這樣的模式,而在今年二月成為了《銃夢:戰鬥天使》。這一次的挑戰是成功,還是失敗?看過之後,我倒覺得結果其實就和原本的期待一樣——電影改編的好與壞以一種很有趣的方式,交相加疊了起來。

面對改編電影,觀眾抱持的態度並非只有一種。有些人是以原作的還原程度來評價,極端一點會指望每個細節都不得偏離,就算不到這地步,至少也會對「原作精神」的重現有相當高的期待。我自己也曾以這樣的觀點為主,但漸漸開始覺得這種要求或許太高了。

小說、漫畫、遊戲這些類別都有各自的語言,有自己擅長發揮的強項,以及適合的長度與濃度,這些都不可能用一比一的方式轉換成電影語言。而且,所謂的「原作精神」,其實往往取決於粉絲自己的擷取跟解讀,有時連原作者對改編的力挺,都無法說服認定原作精神蕩然無存的粉絲。

相對地,也有完全以電影本身來評價的人,可能是沒看過原作的觀眾,或者少數把改編視為獨立體的粉絲。當一部改編電影上映時,這些抱持不同想法的觀眾在同一個討論串裡,常常就在前提已經天差地別的情況下針鋒相對,把對電影的討論變成了價值觀之爭。

不管電影企圖像《保衛奇俠》(Watchmen)那樣照本還原(雖然還是有大幅修改),或者像《魔間行者》(Constantine)那樣改到主角快認不出來,都依然有可能成為好看的電影,但也都很無法免去原作粉絲的抱怨。而《銃夢:戰鬥天使》除了要跨過(至少跨上)這道障礙,還得面對更高更厚的「日漫改編」之牆——荷里活總有辦法把一些廣受全球歡迎的日本題材,改編成不知道世界上哪邊會喜歡的模樣。然而,《銃夢:戰鬥天使》在跨越這些障礙時的腳步,卻像故事中有著少女外型的機甲戰士一樣輕盈而驚艷。

(以下有將透露部分劇情,未觀影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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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銃夢 GUNNM/Battle Angel Alita臉書專頁

《銃夢:戰鬥天使》從《銃夢》中取材的方式分成兩部分:1990年開始連載的漫畫原作,以及1993年發行的OVA(原創動畫,指直接製作成影帶、光碟等媒介發行的作品)。原作從依德在廢棄物中撿到腦部以外幾乎全毀的少女「凱莉」開始,讓這個失去記憶的女孩,在肉體與機械失去分際的未來世界裡,從一場場與合成人、天才智慧、人性矛盾的搏鬥中,逐漸發掘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OVA則是節錄了原作型塑凱莉人格的第一段情節並加以簡化,並自創了依德的前搭檔「千蓮」來推動劇中對立,但整體還是以漫畫為歸依。而《銃夢》的架構,基本上就是以OVA擷取的原作範圍為骨架——艾莉塔(也就是凱莉)在廢鐵鎮的誕生、凱莉甦醒的戰鬥本能與記憶、凱莉對這世界萌發的種種情感與情感第一次破滅的悲傷,然後再加上OVA尚未涵蓋的、凱莉踏出的下一步——生死格鬥競賽「死亡球」。

《銃夢》並非像OVA那樣單純地壓縮原劇情,而是把原作的關鍵拉到骨架之上作為一個個支點,一邊攀爬著通往符合原作的收尾處,一邊沿著這架構發展出自成一格的內容。

某方面來說,《銃夢》的劇情改造,就好像故事中常見的合成人,一部分還是原本肉體,一部分卻替換成新的,而且細看還能看到許多壓縮、拼組、截斷又重新接合的工法。好比說,電影的主要反派Grewishka,是OVA拿漫畫初期的反派「馬卡克」改造的,但到了電影再改造時,它的機能設定(和一部分身分背景)又再度回歸了漫畫。

「死亡球」提前加入故事,也改變了掮客維克多,讓他追加了死亡球經營者的身分與罪行;依德和千蓮不僅成了夫婦,失去的女兒「艾莉塔」也改寫了日後合成女孩和依德的關係,從漫畫裡那種較為對等的曖昧,變成了上下分明的父女情。經過了這麼繁複的大小手術,這個《銃夢》還能不能當作本來的那個《銃夢》?若從廢鐵鎮那些合成人的眼光來看,還真是個有趣的問題。

不過,就因為那些巧妙拉起的關鍵不時浮現,《銃夢》對於看過原作的粉絲來說,依舊是驚喜連連。許多漫畫中的經典台詞,當我以為按新劇情走下去恐怕得跳過時,居然還是毫不突兀地重現了。

許多意想不到的漫畫小細節,居然也一個接一個出現在銀幕上,有時甚至比劇情更令我感動(老實說,讓我幾乎驚嘆出聲的,其實是處理獵人酬勞的那一根「甲版人」彈出平台的瞬間);更重要的是,在《銃夢》這種不斷與原作殊途同歸的架構下,整個推動艾莉塔向前的驅動力並沒有消失——雖然少了一點貓般的頑皮野姓,多了一些乖女兒的尋常感,但她依舊是用自己初生的眼神,帶觀眾飽覽了充滿惡劣與美好、希望與沉淪的廢鐵鎮,體會了她的喜悅、傷痛和成長,更別說帶觀眾體驗那幾場爆發力十足、甚至能一格格對上漫畫的精彩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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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福斯影片

但在看似縫合良好的外表下,《銃夢》還是因為一些體質上的改造,而有著難以掩蓋的缺陷。將伊德、千蓮,以及艾莉塔(這個形象)湊作一家人的設定,讓千蓮的形象顯得進退失據,心路的轉折也因此缺乏說服力;但這也並非單一角色問題,而是和另一個塑造失敗的角色相關聯。

「雨果」這個在艾莉塔(以及凱莉)的生命中重重推了她一把的悲劇男孩,完全失去了在原作中令人嘆息的角色深度——沒了童年眼見夢想殞落而帶來的創傷、沒了因此而來對廢鐵鎮的恨意、沒了因此而更極端的求生手段和性格,而讓艾莉塔這個殺戮天使,不得不在劇中跟這個平庸的男生相愛——搭配上艾莉塔軟化了的乖女兒性格,造就的就是電影那場遠不如原作的平淡戀愛,更因此讓這戀情的悲劇終幕,即使重現了原作畫面,卻沒有原作的衝擊。

此外,如果雨果的憤怒與悲傷能像OVA一樣能讓千蓮清楚地聽見,或許她就不用像電影那樣硬是被母愛所驅動,而能以一種更合理的過程來成就自己的悲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