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自動駕駛嗎,為什麼會累?華航副機長解開你的空中迷思

不是都自動駕駛嗎,為什麼會累?華航副機長解開你的空中迷思
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次華航機師的罷工事件,主要訴求就是「8小時以上飛時3人派遣,12小時以上飛時4人派遣」,各種人數到底差在哪裡?既然飛機都可以自動駕駛了,機師怎麼會累呢?

文:華航現職張姓副機長

什麼是疲勞航班?昨天試著用一般人能理解的文字解釋了理論上的部分,今天來說說比較實務上的經驗,以及一般人對這個職業的認知誤解。

畢竟,理論這種東西就和所有專業必須讀的書一樣,打開書就想睡覺,講太多怕各位看了只想直接上一頁跳出,今天,我想多談談飛行員工作面對什麼壓力,以及為何會疲勞。

一樣,文章出發點是我在飛行的747機隊,其它機隊操作模式與派遣方式我沒經歷過無法做評論。

同樣是機師,開貨機和客機的疲勞程度就很不同

在這間公司的747機隊,客機及貨機都需要飛,而兩種機型飛行員要面對的心理壓力是不一樣的。

第一,客機和貨機駕駛艙在本質設計上有點不一樣。為了顯而易見的航空保安因素,客機的駕駛艙和客艙是用一扇強化門隔開,飛行員除了使用廁所和輪休,或有特殊情況時,航行過程中是不會走出那扇門的。貨機駕駛艙和上層客艙間沒有用強化門隔開,只有一條用來遮光的門簾,平時貨機除了組員之外,會載的乘客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公司員工,或是跟著特殊貨物一起的隨機人員(如載運馬匹時的飼育人員),因此航空保安的要求沒有客機來得嚴謹。

為什麼要說這個?試想一趟8小時飛行時間的航程,飛行員不可能8個小時屁股都黏在椅子上不起來,總會想要疲累時起來走一走,洗洗臉,動一動試著趕跑瞌睡蟲。客機因為不能隨便開門離開駕駛艙,能活動的空間只有小到可憐的一點點,想上廁所時,如果當場只有兩位飛行組員在駕駛艙位置上,必須電請一位客艙組員進入駕駛艙,飛行組員才能去上廁所。請這位客艙組員進來不是來幫忙開飛機的,而是在有任何突發狀況時這位客艙組員可以從內把駕駛艙門打開,讓在門外的飛行組員能進入。有興趣可以Google一下德國之翼9525航班事件,就能了解這個規範的必要性。

由於客艙組員也有他的工作要做,所以去廁所的飛行員都不喜歡拖太久,趕快完事趕快回駕駛艙讓客艙組員能回到其職位上。而貨機就沒有這個狀況,沒有強化門沒有客艙組員,也有足夠空間可以自由行走活動,我飛貨機通常是在駕駛座上坐一個小時就會逼自己起來到上層客艙走動約10分鐘,然後再回座繼續執勤,藉此減輕疲勞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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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KCS CC BY 4.0

第二,客機載了滿滿的乘客和客艙組員,飛行員承擔不起讓任何一位受傷的責任,同時也因為人員多就會有各種狀況發生。機上生病、酒醉鬧事或是大多數人還有印象的,前陣子友航發生的乘客要求客艙組員幫忙擦屁股事件,每一件事都是在考驗飛行員的判斷與決策能力。該繼續前往目的地還是找地方預防性轉降?每一個決定都是幾百萬的營運成本,公司買單不買單都要看這個決定的合理性。

舉個例子,我們機隊某個飛往歐洲的航班,發生過在西伯利亞上空乘客生病的緊急醫療狀況,飛行組員在全盤考量後決定回頭轉降至日本北海道新千歲機場。熬大夜的航班遇到這個狀況,做的決定讓公司損失可觀的營運成本,但人命關天誰也承擔不起讓乘客在航機上過世的風險。

航行途中遇到亂流時,客機的處置和貨機也有點不同。持續的亂流輕則影響到乘客的舒適度,重則可能造成乘客或組員受傷或死亡,不得不謹慎,因此飛客機時遇到亂流飛行員都會盡可能避讓。貨機的好處是沒有乘客,飛行員對亂流已是司空見慣,忍受程度高,除非是嚴重到可能對飛機結構有危害,不然飛行員大多數處置沒有像客機那樣緊張急迫。

第三,飛貨機有什麼心理壓力?試著問問自己,你願不願意在自己的車上裝滿爆裂物、腐蝕化學物質、輻射物質、易燃物品、有毒物質、高感染性生物物質、臭氣沖天的牲畜等等貨物?航運界公認的危險物品,現代科技產品都會用到的鋰電池,也是貨機的常客。鋰電池之所以危險是因為它一旦點燃後無法被貨機上的滅火系統撲滅,只能馬上迫降別無它法。

它容易點燃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莫非定律說凡事可能出錯的事就一定會出錯⋯⋯。鋰電池已經被大多數貨運航空拒絕載運,也因此其利潤高,還是有公司肯載運。拿到艙單看到滿滿的鋰電池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有興趣可以Google 發生在2010年9月3日的UPS6航班事故

即使貨機的班型比較疲累,但我是比較喜歡飛貨機的,單純是個人喜好。

非幾小時派遣幾人?為的其實就是「再安全一點」

「8小時以上飛時3人派遣,12小時以上飛時4人派遣」。2人派遣、3人派遣跟4人派遣的差別在哪裡?其實就是一句話,疲勞控管。

我先說說飛到現在我感受過最疲累的航班經驗。那是我剛完成航路訓練後的第3趟飛行,5天班,一整趟的航班任務是桃園機場出發到東京成田機場,成田到夏威夷,夏威夷回成田,成田回桃園。4個航段每一段都只有兩個飛行組員,我和機長兩個人。

第一天第一段很正常,桃園機場飛成田機場,台灣時間下午快3點起飛,3小時的飛時,抵達時是台灣時間約晚上6點。

第二天第二段成田機場飛夏威夷,台灣時間晚上7點半起飛,約7小時的飛時,抵達時間是台灣時間第三天深夜2點半,通關後接車到飯店大概已經是台灣時間快早上4點了。

生理時鐘是這樣,熬了一夜很累的時候是睡得著,但睡不久。我在台灣時間的早上可能11點起來,出門覓食活動,還是很累得回飯店睡覺,可是這個午睡不敢睡久,因為一旦睡久晚上就睡不著了,必須設鬧鐘逼自己只能睡1到2個小時,這樣晚上任務前還能再盡量小睡一下。話是這樣說,但因為白天一直睡,晚上躺下去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煎魚煎老半天可能只能熟睡1到2個小時,就得起床開始打包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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