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TIFA】黃翊工作室＋《長路》：舞動一場科技進化後的人文反思

對絃樂器有基本認識的朋友，應該多少了解弦樂器以演奏方式的不同，可以分成擦弦、撥弦、擊弦等幾種。但是，大家聽過「搖弦」這種演奏方式嗎？

其實說白了一點也不稀奇，想像一下：把小提琴的弓兩端接在一起，變成一個可擦弦發聲的環，再裝上一個操作的把手。手搖琴，或稱搖弦琴便是以這種原理演奏的樂器，雖然不可避免的有音量對比不足、演奏技巧有限、缺乏音色變化等問題，而被主流古典樂淘汰，現在只在歐洲一些地方音樂見得到它的蹤跡。

手搖琴的確沒有一般管樂器和弦樂器，音長有限的問題，（只要演奏者手沒搖到抽筋）手搖琴一個音要多長就有多長。大抵「圓」便是有這麼迷人的特性，將人們對一切有限的焦慮直白的戳破並解決，在宗教、哲學、藝術上成為永恆的課題。

國家表演藝術中心下轄的三個場館：國家兩廳院、臺中國家歌劇院、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2017年合力推動「三場館共同製作計畫」，由三場館聯合提供場地檔期、製作經費、行銷資源等，強化場館與藝術家的夥伴連結。第一屆分別以「委製」和「徵選」兩種方式，選出該計畫重點支持的作品和藝術團隊。

其中委製項目為雲門二鄭宗龍與冰島樂團Sigur Rós聯袂合作的《毛月亮》，首屆徵選項目則由黃翊工作室+的《長路》獲得，2019年將巡演國表藝三場館。2010年成立黃翊工作室+的黃翊以《黃翊與庫卡》、《地平面之下》等舞作備受矚目，因其結合科技和肢體的創作脈絡引起國際藝壇的熱烈討論。黃翊的科技遊戲在《長路》展現為一面直徑9米的圓型舞台，透過對舞台轉速、方向的精準控制，對舞者的肢體和作品的架構形成強勢的干涉。

「不論你要或不要，時間，都會將你抽高，令你盛放、凋零。」

這句創作者的自述出現在《長路》所有宣傳露出的主文案，概括了整個作品的核心思想。盛放和凋零是時間烙印在普羅大眾的生命經驗裡，生長與消亡的兩個側面，但《長路》真正想帶給觀眾，且不斷重複述說的，是時間「不論你要或不要」的強迫性。

在一盞白燈傾瀉下，9米寬如巨樹年輪的舞台緩緩呈現，鏡框中再沒有黑與白以外的顏色。當舞台開始旋轉，舞者緩緩在時間的流動中甦醒，在沒有盡頭的行走間脫下自己的衣服再穿上彼此的衣服，重複循環。舞者在受高度干涉的表演形式中演繹人們生命中的他者：

戀人（在忽快忽慢的舞台上互相支撐踉蹌的雙人舞）、競爭（以繩索連結彼此，牽制對方的兩名舞者）、異類（傾斜在年輪邊緣行走的舞者）。

其中林柔雯和駱思維所詮釋的戀人無疑是作品上半最動人的段落，透過舞台轉速和舞者方向的變化，意象地敘述相遇、支持、潰散、分離的歷程，原本容易流於煽情的主題，卻在極簡而樸素的視覺意象中呈現出狂熱激情卻又不至於過於自溺的舞台氛圍。

而雖然黃翊在訪談間曾提到「希望可以讓科技低調，去呈現人文的內容」，但《長路》卻正是藉由舞台裝置的調解與設置，來架構整個作品的敘事與結構。當舞者被舞台旋轉的速度制約、限制，而顯得慌亂無措亦或呼吸紊雜，便描繪了《長路》企圖呈現，時間對生命每個階段與每個課題的干涉與宰制。

而這樣一個精確又簡潔的舞台設計，事實上在視覺呈現的變化上是十分有限的，《長路》的燈光便成為架構《長路》視覺空間的另一個重要元素，透過燈光與舞台之間不同角度的變化，單純的圓型舞台便有了不同的視角切割，為每個段落拼湊出各自的表演空間。

可以說，有限的舞台區域透過「圓」的特性，建構出《長路》獨特的空間向度：反覆循環、無限延伸、無處逃脫。

在作品的最後，年輪舞台上冒出些許嫩綠新芽，由胡鑑操作／扮演的睡衣男童拿著鮮紅氣球輕巧的舞著，顏色終於降臨在這個灰階的舞台。作品最終，背幕驟然升起，一條絲線將男童吊起，和先前迷失在這個巨大年輪的芸芸眾生，一同投向光彩爛然的未知之境。是的，時間沒有終局，眾生則有，無論對於在舞台上的一切滿不滿意，滿懷眷戀或是急於逃脫，時間都會將舞台交給下一個生命，兀自運轉。

相較於《黃翊與庫卡》中巧奪天工的機械人，或是《地平面之下》的即時互動影像，《長路》的科技原理和運用令人意外的十分樸素甚至有些復古，就黃翊自受訪的自述中，是因為「年紀到了」才想做《長路》這個主題。

當然，現年不到40歲的黃翊對於國內藝壇的大部分藝術家而言，應該都還是正值青春的年紀。《長路》確實讓觀眾看見，藝術家在日新月異的科技遊戲中，對人文底蘊及生命旅程的回首觀照，而所留下的餘韻無疑是雋永和深厚的。即便劇場裡的氛圍惆悵鬱結，在灰階的色調背後，讓觀者清楚感受到的，無疑是藝術家對生命的熱愛與歌詠。

節目資訊

名稱：黃翊工作室＋《長路》（A Million Miles Away）
時間：5月18日 19:30｜5月19日 14:30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台中市西屯區惠來路二段10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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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5月25日 19:30｜5月26日 14:30
演出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高雄市鳳山區三多一路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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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游千慧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