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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紐》:作為體系的中國,仿若世界海陸秩序的全息縮影

《樞紐》:作為體系的中國,仿若世界海陸秩序的全息縮影
Photo Credit: Depositphotos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中國作為「雙循環」結構中的結點,在物質意義上已經完全成為這種過渡地帶。這意味著一種巨大的戰略機會,中國必須能夠清晰地理解此一戰略機會,在精神層面上把握住自己對於世界秩序的構成性意義,才能更好地實現其建設性作用。

文:施展

「中國的世界」與「世界的中國」的合題

中國的體量決定了,它天然是個世界歷史民族。中國古代史是超越於中原、草原等諸多要素之上的東亞大陸的體系史,以中原為經濟和文化重心、以草原為軍事重心、以過渡地帶為整合諸要素的制度重心,在複雜的互動過程中拉動起包括陸地與海洋在內整個東亞的經濟政治秩序,並被表達為「天下」秩序。西方在近代的到來,使得東亞的天下秩序被還原為區域秩序,被整個世界秩序所吸收;中國則開始努力重構自身,同時苦苦尋找新的精神表達。

經歷了無數苦難的歷程與無數勇氣和理想的積澱,今天的中國在物質意義上再次成為世界體系的自變數,但中國對此仍未獲得足夠的精神自覺。世界歷史民族都是通過超越自我而成就自我,讓自己成為整體的背景條件。今天,中國也必須完成自我超越,而且必須是個雙重超越。中華民族要實現自我超越,成為世界秩序的背景條件;漢民族也要自我超越,成為中華民族的背景條件。這一系列超越過程,最終需要在一種法權形式中,獲得其穩定性。中華民族在今天終於走到了「歷史三峽」的這一步,我們可以暢想,此前的轉型歷史,如何能夠獲得其法權形式,完成這個世界歷史民族的完整的精神自覺。

這種精神自覺,可以讓我們對「何謂中國」這一問題,在規範性意義上給出如下回答,即,從全球格局來看,中國是世界秩序當中的海陸樞紐,從國家格局來看,中國內在地是個體系;中國正是因其內在的體系性,而成就了其外在的海陸樞紐地位。作為體系的中國,仿若世界海陸秩序的全息縮影,通過歷史的演化與現代的整合,凝為多元一體的共同體,並以其超大規模性而獲得足夠的動能,打通內、外兩重秩序,將人類秩序連為一體。

中國作為世界秩序的海陸樞紐

1. 第三世界的流民化

中國作為世界秩序的中介性要素,作為海洋世界與大陸世界的中介性存在,在毛澤東時代,通過「三個世界」理論獲得精神性的表達;在改革開放的時代,則在「雙循環」的結構裡發展為物質性的現實。

仔細觀察,會發現這兩個時代的中介性不僅僅是精神與物質上的區別。「三個世界」提出於冷戰的摩尼教秩序時期,海洋世界與大陸世界在彼時是兩種強大的秩序,中國作為彼此角力的雙方之外的第三方,提供一種均衡力量。「雙循環」形成於冷戰後的奧古斯丁秩序時期,海洋世界的秩序擴展開始遭遇生存邏輯的極限,而大陸世界則陷入失序狀態。這裡的「大陸世界」所涵括的不再僅僅是地緣意義上的「大陸」,而是在秩序缺失這個意義上的「大陸」,主要指當下諸多秩序疲弱、流民動盪的地區。因此中國不再是作為均衡力量存在,而是作為普遍秩序向失序地區擴展的必要中介存在。

失序「大陸」的流民化,與世界經濟秩序的變遷之間有著複雜的連動關係。前文已述,中國的超大規模人口,在古代社會也面臨週期性的流民動盪之威脅。尤其是在傳統帝國的後期,過剩的人口扼殺了技術進步的可能性,中國經濟陷入內卷化的狀態,結果只有外延型增長,沒有內涵型增長,終將面臨更加嚴重的流民威脅。但是,過剩人口只在中國作為封閉經濟體的情況下才構成嚴重的問題,一旦中國加入開放經濟,在其能夠完成政治上的自我整合的前提下,其低廉的勞動力成本,反將構成中國的巨大競爭優勢。

晚清以來,中國一直苦於無法完成自我整合,一方面無法真正解決流民問題,一方面其廉價勞動力只能流散到世界上去,為他人所用,這段歷史催生了龐大的海外華人世界。經歷艱難曲折的革命歷程,中國終於完成自我整合,重新加入世界市場,早年流散出去的海外華人在這時成了反哺中國的重要力量,其投資對中國經濟的崛起起了重要作用,龐大的人口規模至此終於轉化為中國的競爭優勢。

中國的流民問題在世界市場這個背景下獲得解決,與此相應的是第三世界更嚴重的流民化。中國舉世無雙的生產成本控制能力,使其低成本製成品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甚至出現在非洲國家最偏遠的地攤上。 東南亞被整合到中國的供應鏈網路當中,另當別論。原本還在工業化的道路上艱難努力的第三世界諸國,遇到無法應對的挑戰,其工業多半失敗;而其社會結構在努力工業化的過程中已經被改變,進城的人無法獲得就業,又不願再回到鄉下去,傳統鄉村的基層社會也遭遇著更大的衝擊;經濟上的一系列困境更令財政陷於困窘,國家能力大幅下降,秩序開始潰敗。實際上,在「中心—邊緣」的結構下,它們的工業化努力本來也很有可能失敗,進口替代的經濟政策基本沒有成功的;但當下的失敗,伴隨著世界經濟秩序的變遷,便更引人注目。所有這些問題,都導致更加嚴重的流民化。這在有些地方會令國家陷入毒品經濟、黑幫經濟,有些地方還會再疊加上「文明的衝突」中各種宗教性的動員效應,導致今天世界上的一系列動盪。

由於中國的超大規模,中國對於解決這些問題有特殊的責任。作為世界性的國家,中國的利益也是世界性的,倘若中國放任無視世界經濟秩序變遷的這些外部效應,則第三世界的流民也必將反噬中國自身,中國的海外利益將嚴重受損,中國內部也可能遭遇到特殊困境。因此,世界主義的精神轉向也成為中國保護國家利益的一種必須,民族主義的狹隘視野,便到了一個必須被突破的階段。

2. 從「生產的政治」到「分配的政治」的轉型

世界主義的轉向,需要我們對於現代世界秩序的基本邏輯及其未來走向的可能性有所判斷。現代世界秩序的拓展是在英美資本主義秩序的主導下展開的,英美資本主義的經濟倫理具有濃重的清教色彩。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這種經濟倫理正面臨著挑戰。這至少有兩方面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