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帝踩到狗屎》:16世紀穢語的冒犯,連女王都以自己為恥

《當上帝踩到狗屎》:16世紀穢語的冒犯,連女王都以自己為恥
Photo Credit:Marcus Gheeraerts the Younger@Wiki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無論哪一種方式,私隱都與不斷提高的羞恥水平密不可分。就在人們身體上開始在新的房間與他人分隔之際,他們可說也在心理上將自己和他人隔開。隨之而生的則是中世紀人們所不具備的,看見或提及身體機能時的難堪與羞恥感。

衣帽間看來應該是指收納衣服的地方,這是諾曼法語中的「衣櫃」,但後來開始指廁所,因為它通常蓋在衣櫥附近。廁所也有以下的別名,文雅程度由低到高:糞坑(jakes)或水槽(sinkes)、茅坑(latrines)、紓壓處(place of easement)和辦事屋(houses of office)。糞坑尤其粗俗無禮;哈林頓在《埃阿斯變形記》中說了個故事,有個慌亂的宮中女官把賈克・溫費爾德(Jaques Wingfield)介紹成了「普利維・溫費爾德先生」(M. Privy Wingfield)。廁所有時確實是一人座的,可讓人閱讀、思考、睡覺,甚至像傳聞中的詹姆士一世那樣用來性交。但通常廁所仍是社區中的多坐坑廁所,即使不像古羅馬時代那樣大,頂多只有七、八個坐坑。儘管有可能想像這八個人如廁時都堅持視而不見,但這些坐坑更有可能成為社交空間。17世紀晚期,住在薩默塞特郡(Somerset)奇爾索恩・多默(ChilthorneDomer)莊園的一家人,每天都會在他們的六坐坑廁所相聚。

不過在1596年,哈林頓就取笑這種習俗是「法國式的」,這幾乎是英國人在文藝復興時代毋需提及糞便就能施加於特定對象的最嚴重侮辱。哈林頓認為多坐坑的廁所已經落後於時代了,最能被社會接受的排泄方式是私下進行。《埃阿斯變形記》中的一幅木刻畫描繪出了這種私下運行身體機能的新習俗,同時也指出如此獨處的潛在危險:魔鬼會來打擾如廁者。哈林頓是上流社會的一員,他是廷臣,也是伊莉莎白女王的教子,觀念領先於時代潮流。早在哈林頓定居於距離倫敦一百多英里遠的這個鄉下家庭,而對自己的身體機能(意指如廁)感到羞恥,開始在早餐桌上而不在廁所裡討論每日大事之前很久,他就已經在讚頌私人廁所的美德。

要想真正得到隱私,有錢男女可以到自己的衣櫃去。這在文藝復興時代不是用來存放衣物、書籍或祖母的裁縫機,而是一間類似書房的小房間,做為閱讀或禱告之用。歷史學家馬克・吉羅德(Mark Girouard)說:「這也許是唯一一個能讓使用者完全獨處的房間」,因為就算是在臥室,僕人也有可能出現。衣櫃及其象徵的獨處,起先是一種菁英現象,只在有錢人的住宅看得到。但如同托瑪斯・基爾所表現的,隱私的觀念確實向下滲透了。中等階層及下層的人們也開始投入「大重建」(Great Rebuilding),為自己的房子增設房間,好讓自己最終得以獨自一人。

這些建築上的變革,與隱私的發展乃至我們與之連結的敏感及羞恥感緊密相關。有些歷史學者,例如尼古拉・古柏(Nicholas Cooper)認為:「禮貌的進化展現在尋求更多隱私的渴望,以及對更多房間的需求之中」;其他學者則反轉因果關係,認為房間數量增加創造出了近代隱私觀念得以發展的空間。無論哪一種方式,隱私都與不斷提高的羞恥水平密不可分。就在人們身體上開始在新的房間與他人分隔之際,他們可說也在心理上將自己和他人隔開。隱私創造出了埃利亞斯所謂的「看不見的情感圍牆」,前文已經提到過,隨之而生的則是中世紀人們所不具備的,看見或提及身體機能時的難堪與羞恥感。

羞恥的水平也如隱私的觀念一般向下滲透,從上層階級傳到中等階層和下層。一開始,暴露身體或使用淫穢語言只在高貴人士面前才構成冒犯。喬凡尼・德拉卡薩(Giovanni Della Casa)在他探討禮儀影響深遠的論著《禮儀守則》(Galateo, 1558)中規定:

在坐的時候不應該將脊背或屁股對著別人,或者把一條腿翹得高高的,免得那些每時每刻都應該用衣服遮掩起來的身體某些部位,露出來讓人看見。這一類的事情一般是不應該做的,更不應該當著那些會使他們感到羞恥的人的面去做。如果是一個很有地位的人在他的僕役、他的朋友,或在社會等級比他低的人面前這麼做的話,那麼這並不是狂妄自大,而是一種友好和厚愛的表示。

德拉卡薩在此談論的並不是性關係。他的意思是,讓社會地位較低的人瞥見你的睪丸之類部位,是一種「屈尊」的姿態、眷顧的表現。他引介了(在我們看來)相當不熟悉的「在某些人面前不感到羞恥」這個範疇。在1558年這個時候,人們可能會在地位相等或社會地位高貴的他人面前感到羞恥,但在僕人,甚至下層友人這類「低微者」面前則不以為恥。

人們只會在高貴者面前感到羞恥的這個觀念,在文藝復興時期產生了某些耐人尋味的時尚選擇。肖像畫中的伊莉莎白女王扣緊衣服的每顆鈕扣,輪狀皺褶領繞頸,配上燈籠袖,篩子和月亮等等童貞的象徵特性(貞潔的狩獵女神辛西婭/黛安娜的象徵)圍繞於身旁。而在現實生活中,她喜歡向法國大使展露自己的乳房。法王亨利四世的駐英大使安德烈・禹侯(AndréHurault)詳細記載了他會晤女王的過程,包括其中一次「她的禮服前襟始終敞開,人們看得到她的整個乳房,而且開得很低,她還經常親手打開禮袍的前襟,彷彿太熱了一般。」

還有一次,「她穿著一件白色錦緞襯裙,束身且前襟敞開,好像也當成睡衣在穿,於是她一再敞開前襟,人們可以看到她整個肚子,甚至看到肚臍。」禹侯的這些記錄似乎看不出什麼驚愕,甚至也不特別感興趣(他確實提過「她的乳房有些皺紋」,但語氣一如他回報女王配戴的珍珠自前額垂下,「不過沒有多大價值」)。伊莉莎白的舉止並不是一個瘋癲的老女人,不顧一切地試圖發揮最後一絲性吸引力(那時她64歲),而是對社會地位較低之人親切地表現出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