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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夏民《失物風景》書評:重新看待過往失去之物所成就的風景

陳夏民《失物風景》書評:重新看待過往失去之物所成就的風景
Photo Credit: Free-Photos @Pixabay CC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此書內的陳夏民,不再是做為眾人熟悉編輯人陳夏民,而是單純做為一位作者,甚至是如同他自言「我已經可以接受我與他人其實沒有不同」的一般普通人,重新看待過往失去之物,所成就之風景。

「歡樂與悲傷終生不可分割。」——羅伯特・舒曼(Robert Alexander Schumann,1810-1856)〈大衛同盟組曲〉(Davidsbündlertänze)鋼琴曲前言。

我在讀陳夏民《失物風景》(凱特文化出版)時,總想起英國浪漫主義文學家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1757-1827)說過的「歡樂悲傷細密交織,是神聖靈魂的衣裳;每道痛苦憂傷之下,都穿有歡樂的絲線。」

這樣的感受,我想很多讀者在閱讀此書時,也有此共感,不論是「有失必有得」、「失去比擁有還深刻」,或「塞翁失馬,焉知禍福」等我們熟悉的智慧箴言,抑或宗教意味的「上帝關起了一扇門,必會再為你開啟另一扇窗」等,夏民的書營造出此氛圍。

的確,夏民《失物風景》內的書寫主題,偏重「失去」層面,且整本書27篇散文(去除「後記:Skeleton in the Closet」),幾乎都以第一人稱「我」為其視角,讓人讀著讀著翻著翻著,不禁投影出,書內的「我」,不僅是指夏民、作者,更可以是讀者自身。

「失去」瀰漫在這本書內,27篇散文的排序,並非如同編年體,或日記一般,依序記載20到30歲的「我」,失去了什麼東西,30到近40歲的「我」,又留不住何物,反倒記載的時序是打亂、跳動的。且再仔細一看,文內幾乎沒有「顯著」的日期時間,如〈陳犬〉篇內,夏民失去愛犬的時間,僅標著「二零零二年秋天」(X)、〈卡卡的〉篇內,夏民剎那的失語症是在「二零零六年」(LXV)、〈病灶〉篇內,夏民失去健康的膝蓋、牙齒琺瑯質是在「三十五歲過後」(CXXXIX),到〈隔壁〉篇內,夏民放棄購屋念頭約在「二零一零年」(CLXXIX)等,時間模糊不詳——這不就如同「失去」的本質一般嗎?我們在何時要失去某物,或者某物將離我們而去,難以預測。

連帶地,出現於書內「空間、場域」也是這般,各篇章書寫場景,從最貼近自身生活的居家、工作室,到花蓮求學學校與操場,到捷運站、印尼、7-11、計程車內、車站月台、醫院等,空間是流動無定所的,這不就如同「失去」的本質一般?我們要在何處失去某物,或者某物在某處將離我們而去,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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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然而,吸引我注意的是,全書內僅少記錄詳細時間(註1)為〈很多時候,就是一個人了〉(第24篇),開頭即是「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一日的夜裡,我人在臺北的辦公室加班,卻接到東華文學院助理的電話,以沙啞聲音告知曾珍珍老師過世的消息」(CCII),這是一篇描寫夏民與曾恩師情誼的篇章,無獨有偶地,書內描寫失去恩師往事且標出詳細時間之處,出現在極不顯眼的攝影照內頁(CXXX)的兩篇「日記」上,〈2017.09.21/22〉:「上午和P去榮總探望李永平老師。加護病房只能一人進入,我消毒雙手,穿上隔離服後走進去,在一病床看見了他,我們兩人淚眼婆娑……李永平老師,你記得嗎,你上課的時候太認真,經常噴出超大低的口水到我桌上或P的手上…偏偏就是這些小事,讓人記得那麼溫暖那麼痛。沒事了,沒事了,老師你先走,那些疼痛的有的沒的,都過去了。謝謝你,再見…」兩位被標著明顯時間逝去之人,皆是被夏民尊稱「老師」之人,可見老師在夏民心裡地位之重。

若是延續上述分析而來,我們可以輕易地發現到,同樣身份之人重複出現在《失物風景》內,還有「父親形象」,諸如XXXII攝影照內文日記〈2015.02.08〉、〈要去法國〉(第4篇)、〈賣掉〉(第10篇)、〈爸爸的嗜好是什麼?〉(第11篇)、〈一張Mixtape〉(第15篇),與〈計程車上的哲學問題〉(第25篇)等,都可以看到父親形象,而這樣的顯著時間與重複人物,「竟」出現在一本短小精鍊散文集內,對作者是具有獨特意義的。

老師與父親,兩者相近的共通點,為扶養、扶持,與教育晚輩(小孩)的長者,這些長者在夏民眼中是慈祥、有擔當的,如同他描述曾老師的形象是:「我常常在想,(曾老師)把那麼多的愛分配給其他的人,難道不會被掏空嗎?會,絕對會。那為什麼曾老師可以一直照顧人,一直讓他人在撞牆之中找到一個護墊擋著而不致頭破血流?」(CCVII)、父親的形象是:「如果每一位男人當了爸爸,都要捨棄一個先前的嗜好,用作讓小孩幸福成長的犧牲。那麼,我真想知道我爸爸所放棄的會是什麼。儘管我大概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麼了。」(XCIX)等,都可以看到此二者影響夏民之深,而失去他們,更讓人體會到「責任」的重要。

人們不會在「獲得、擁有」時,想到「失去、缺失」,他說不上來,只有在「失去、缺失」之際,才看得「獲得、擁有」,體會到那習以為常的人、無所不在之物,原來是如此珍貴與偉大,內化給自身。

這樣的失去,不是悲觀主義地鬼打牆,走不出陰影,也更非是無病呻吟,而是「得到」點點滴滴省思與能力,提醒自己要成長,更成為這樣的人,「人不都是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走,為什麼對於『被記得』,會有這麼深的執念?……好想變成很好很好的人,被未來的人這樣掛念著。」(CLXXVI-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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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此外,有什麼是夏民在書中不言及的「失去」呢?眾所皆知,夏民本身具有獨立出版人(逗點文創)、書店老闆(讀字)等多重身份,前幾本作品內引起許多讀者迴響的主題之一,為他的編輯術與創業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