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生當成作品來活︰還原青年導演胡遷的短暫過往

他把一生當成作品來活︰還原青年導演胡遷的短暫過往
Photo Credit: 新經典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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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事業初現崢嶸的時候,胡遷卻選擇了終結自己的生命。胡遷之死,激起了層層漣漪。同時,關於他自殺原因的推測在社交媒體上瘋狂傳播,因為處女作難產、因為窮困、或因為失戀……我們找到了胡遷的好友、同窗和商業合作夥伴,試圖還原他年輕生命中短暫的過往。

文:張艷東(新京報記者)

青年導演胡遷:把一生當成作品來活

2月24日,柏林電影節上,中國青年導演胡遷(本名胡波)的電影處女作《大象席地而坐》,獲得了論壇單元「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以及「GWFF最佳處女作特別提及」。

300多位現場觀眾觀看了這部時長近四小時的文藝片。

遺憾的是,獲獎者本人卻不能前來領獎。4個月前,在北京798藝術區附近一幢居民樓的樓梯間裡,29歲的胡遷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胡遷,山東濟南人,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先後出版了《大裂》、《牛蛙》兩本小說集,其中《大裂》獲得第六屆台灣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

2016年7月,胡遷攜《大象席地而坐》劇本參加FIRST電影節,得到冬春影業的賞識,雙方簽約,電影拍攝計劃隨即啟動;第二部電影《天堂之門》劇本也已經完成,原定2018年開拍。

在藝術事業初現崢嶸的時候,胡遷卻選擇了終結自己的生命。

胡遷之死,激起了層層漣漪。同時,關於他自殺原因的推測在社交媒體上瘋狂傳播,因為處女作難產、因為窮困、或因為失戀……

我們找到了胡遷的好友、同窗和商業合作夥伴,試圖還原他年輕生命中短暫的過往。

似乎一切正走向光明

胡遷生前居住的居民小區,毗鄰798藝術區,很多從事電影、繪畫和寫作的人居住於此。夜幕降臨,酒吧、酒店、賓館的霓虹燈點亮,行人和共享單車架肩接踵,計程車師傅不停地按著喇叭催促,儘管這裡已在五環外,但人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胡遷在這裡度過了生命中的最後兩個月。

據媒體報道,2017年10月12日,是胡遷好友趙亮(化名)的生日。他們同住一個小區,平時經常串門喝酒聊天。生日這天,趙亮想跟胡遷聚聚,一塊吃頓飯,但胡遷的電話無人接、微信無人回應。

因為胡遷常常忘帶家裡鑰匙,便把備用鑰匙留給了趙亮。晚上七點,趙亮前往胡遷家中查看,用胡遷給他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屋子依舊像往常一樣凌亂,書本、啤酒罐扔得到處都是;那隻胡遷最近買來解悶的白色折耳貓,還安靜地卧在墊子上酣睡。

轉身出門,趙亮在狹小的樓梯間看到了胡遷,身高1米89的胡遷,懸掛在樓梯的把手上。

和胡遷結識了十年的好友潘圖,此刻正身在太原的家中,得到消息,馬上買了去北京的高鐵,一路上「思緒如麻」。胡遷曾和他說過,自己不想活得太長,但至少要熬到三十四、五歲,拍三部電影,寫作有些雛形再去死。「太快了,來得太快了。」

自殺前幾天,這個新晉導演,還在與作家朋友牧羊商量,他剛剛寫完的第三本小說要在哪家出版社出版、挑選哪個設計師設計封面。

牧羊記得,當時胡遷全程笑嘻嘻的,還主動規劃起了未來,他年底還要拍電影、明年排戲劇、暫時把寫作放一放。

牧羊回憶,在三個月前,2017年的FIRST影展(西寧市人民政府中國電影評論協會主辦,挖掘新銳導演的活動)上,胡遷還見到了他的偶像、匈牙利導演貝拉・塔爾。

平時,胡遷不是特別在意形象,總是一身黑白灰,有時候懶得弄頭髮,就拿那頂起了毛的黑色棒球帽蓋一蓋,再加上鬍茬「一看就是個落魄文藝片導演」。

但那天,胡遷打理好頭髮、紮起了辮子,把鬍子也刮乾淨。貝拉・塔爾答應他,將出任其第二部影片《天堂之門》的監製。

似乎一切正走向光明,可胡遷卻選擇了閉上雙眼。

「這人以後不是個大師,就是個瘋子」

在朋友眼中,胡遷就像古時的書生,清秀,又有些淡淡的憂鬱,雖然身高1米89,但胡遷給人的感覺並不威猛,皮膚白皙,笑起來一排白牙整整齊齊。

除非出席正式社交場合,他只穿黑白灰的衣服;過肩的長髮要麼用皮筋紮起來,要麼乾脆用起了毛球的棒球帽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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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新經典文化提供

他喜歡喝啤酒,但很少喝到酩酊大醉;創作時抽煙比較凶,桌頭的煙灰缸經常會溢出來。

2008年,胡遷高考失利,進入家鄉山東的一所專科學院讀書。他上了不到一年就輟學復讀,連續考了兩年後,在2010年成功入學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

其間,他也考上過浙江傳媒學院,父母勸他早日上學,但他只想上北電,認為「在中國能學拍電影的只有北電」。

多位大學同學回憶,北電時的胡遷就體現出了特立獨行的性格。比如為了救一隻奄奄一息的刺蝟,整個冬天,胡遷都把它養在宿舍裡,野生刺蝟臭氣熏天,為此他也和室友有過不少爭執。

在一次拍攝作品時,胡遷將一場戲安排在了學校附近,當地的地痞流氓來討要場地費,而胡遷只是拿著他的小本子蹲在牆角,畫他的分鏡。

胡遷大學裡最喜歡的老師是徐浩峰,電影《一代宗師》的編劇。一次課堂上,都快下課了,胡遷才不慌不忙地走進教室。老師問他,你去做什麼了,為什麼不來上課。胡遷回答說,我去聽徐浩峰老師的課了。老師啞口無言。

影視技術系的傅晨第一次見胡遷是大二時的冬天,胡遷要拍攝一部短片,請他來做攝像。當時胡遷穿著灰色大衣,抽著八塊錢一包的紅雙喜,頭髮凌亂。傅晨和胡遷不熟,但對他的脾氣略有耳聞,「在學校裡他大小是個名人」。

導演系的同班同學邵青說,「他真的很純粹,不屑世俗的部分,但有時這會給你一種感覺,他的思路裡只有他自己,和其他人、這個世界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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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代的胡遷

從大學開始,胡遷的才華一直備受矚目,大一的一次拍攝短片作業,導演系一位老師曾當著全班13個學生的面說,「以後,你們12個人將拍攝一種片子,胡波將拍攝另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