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前後腦交戰──雙親

周日茶樓內，如常地趁機與家人會面。

「爸、媽，我哋打算移民……」這一句，比起向心儀女士示愛難度高百倍。

「吓？好哋哋做乜要走呀？」媽媽不明所以。

「好哋哋？」價值觀不同。只好呢喃……

「呢度有咩唔好呀？」媽媽追問。要數，怕茶樓落場都未講完。

「暫時都仲係好嘅……」挑動了神經線，不宜談政治。

「你捱咁耐有自己事業家庭，而家先放棄？」移民到哪不重要，只在意離開後的生活，善意的。

「趁後生，過幾年我都驚走唔郁。」其實已人到中年。

「你移民去邊呀？諗清楚未？過去洗碗呀？你份工點呀？咁我哋點呀？」

以上問題大部分解決，惟獨最後一個問題，如何安置父母？未想得通透。

打算移民，通常先了解移居地的樓價、教育、退休等等生活問題，計劃過後準備重新開始的時候，可有想過含辛茹苦，一手把你湊大的雙親？一走了之，他們怎麼辦？雖然移民為下一代，偏偏我輩移民，是家族中的夾心階層，雙親踏入花甲之年，論適應能力當然不及中生代，而且打拼大半世人，就算明知香港走下坡，但根深蒂固不會輕易離開，如此一來，三代同堂對半切割，一想至此，有口難言。聽過有朋友打算移民，萬事俱備，可惜最終過不了四大長老這關口，一部分是病患，是天意，另一部分是父母不想子女離開自己遠去，已為人父，不難理解，但也常告誡自己，將來兒女要闖一片天，不要阻撓，應該憑經驗提供意見，決策權留給他們，畢竟可以陪伴他們人生的路有限，「阻人發達燒spring pocket」。

說回雙親的情況，通常難以一次講完，需要多番唇舌解釋在香港生活，就算聽聽話話，做個小生意，不理會大灣區生活圈，繼續交稅，但仍然有機會像大劉劉鑾雄，堅決做人權鬥士，只是「睇吓今次開邊瓣」，有沒有燒埋身。香港面對樓價高企，每日輸入百五名新移民，人口老化，削減老年福利，醫療軟式推銷內地醫生執業，教育經費教你如何愛黨，再殺你廣東話，中生代拒絕生育越來越多，總之問題天天都多，燒埋身的事多不勝數，可以預見香港的將來，其實同廣州無分別（詳見舊文章），早兩年大家還會因港府施政發悶騷，現在也少談了，心態有點像謝安琪的歌曲《一個女人和一個浴室》：「原來非因孤單顯得淒涼，而是裝快樂有點牽強。」

就算可以說服雙親，移民外國。但是莫道你在選擇人，人亦能選擇你，熱門移民國家要帶同父母舉家移民十分困難，以加拿大為例，年薪不能少，而且也合理，明知長者會佔用資源，多納稅也應份，只是初到貴境有工返已經開心跳起再BBQ，哪敢談年薪可以夠雙親共同移民？就算夠錢，雙親能否適應外地生活？我真的聽過朋友家族中，有長者移民後，因生活面臨巨大的變化而不適應，最後悶出病來，一年便客死異鄉……

華人社會百行孝為先，離開雙親外闖未致於不孝，不過周日茶敍、佳節團圓連環缺席，雖然今時今日FaceTime可以止咳，但只有孝心也難以說服，情況就如感情關係中的Long D最難維繫。移民希望為下一代多個選擇，卻犧牲與雙親相聚，「手掌又係肉，手背又係肉」。

Photo Credit: AP IMAGES/達志影像

「萬一住落唔適應咁點算？」爸爸問，男人都是實際型。

「都要試咗先，惟有做多啲功課了解吓。」其實做再多功課都是一場冒險。

「有冇諗定後路？」其實無。再退難道去西伯利亞麼？

「矮仔上路梯一級一級慢慢嚟囉。」任何事的不二法門。

「既然你都揀好，咁就向住目標行囉。以前文革走過一次，後生嗰陣冇諗咁多，覺得香港好，但原來我哋嚟咗四十幾年，呢個地方不停變，估唔到變到走回頭路，哼！」爸爸明白變幻才是永恆。

「或者將來有機會你哋都嚟住？」忍不住開了一張期票，也是一份動力。

「我哋年紀大走唔郁㗎喇。」他呷一口茶。大事，細聲講。

另一邊廂的媽媽，認同老伴的想法，但不代表接受，畢竟由懷胎十月到今日肥屍大隻再開枝散葉，看著你瀟灑遠走，還是會黯然垂淚。這一幕讓我明白，雖然夫妻多年，但從細緻感情看待，父母其實是兩個獨立個體，也令我意識到移民不是一走了之。

所以近日與移民家庭談起雙親，不少人都有共識，移民後用十年時間建立第二個家，讓小孩的學習生活不用像聖芳濟書院般每五天進行兩次常規測驗；自己學習慢活之餘，更像個小學生每天吸收新的知識、常識，甚至所在地國家的歷史，與兒女一同成長。然後十年過去，兒女到了高中甚至大學，回望年紀老邁的雙親，進一步調慢節奏，多點抽空回到雙親身邊，盡點孝道，回到港式茶樓一盅兩件，再談大灣區另有一番滋味。然而空想是理想，十年變化可以很大，前題還是各人身體健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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