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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片重溫】《異裂》結尾的訊息:我們必須重新政治化我們的症狀(上)

【舊片重溫】《異裂》結尾的訊息:我們必須重新政治化我們的症狀(上)
《異裂》劇照,Photo Credit:環球影片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任何的暴力都是一個象徵困局的「行動化」(acting out),而終於將三個角色集合在一起的《異裂》被獻給玻璃先生,正預示一個革命,那個邪軍在電影片頭耳語著終究不會降臨的革命。

「在錯誤的生活中,沒有正確的生活。」(Wrong life cannot be lived rightly.)阿多諾(Theodor W. Adorno)在《最低限度的道德:對受損的生命之思索》(Minima Moralia: Reflections From Damaged Life)中如此寫道【註1】。

我想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能精準捕捉《異裂》(Glass)中的玻璃先生(Mr. Glass)的呼求了。《異裂》是一部傑作中的傑作,而我們再度缺乏有意義的語言去指認它。【註2】作為一部最謙虛的英雄電影,奈.沙馬蘭(M. Night Shyamalan)做到了那些最偉大的電影都應該做到的,賦予他們的角色應有的道德肅穆與尊嚴。

在2000年的《驚心動魄》(Unbreakable)中,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飾演大衛.鄧恩(David Dunn),一個抑鬱(melancholy)的足球場保全,一個曾經對足球員未來有所想望的,如今他自己的鬼魂 (ghost of his former self)。他的抑鬱是可能性的喪失,是「總還會有不止如此的什麼」的提問能力本身的喪失,他的消極平衡被一場火車意外震動,連同他童年在泳池被霸凌的創傷,他平庸的生活和低社經地位的勞動,爆發出一個黑洞,一個持續籠罩的陰鬱色調。他的抑鬱是他不再能夠找到勞動與生之意義的尊嚴,他發現自己被永遠按在那個童年的泳池裡。

2016年《分裂》(Split)中的凱文(Kevin Wendell Crumb)和他的23個人格是另一個被囚禁的幽魂,被禁錮在流逝的永遠無法完成的不同可能性之中,被禁錮在童年母親長期施暴的創傷裡。這個禁錮實體化為動物園地下室不見天日的蒸氣管線,從動物園管理員/動物的矛盾現實主義(realism)中掙扎出去捕捉到「光」(light)的肉體化的意志,「邪軍」(The Horde)信仰中的「野獸」(The Beast)的降臨。

而還有誰比成骨不全症(Osteogenesis Imperfecta)的伊萊亞.普萊斯(Elijah Price),他的現實被體驗為無法穿透的、讓他支離破碎的一切,更了解精神磨難為何物?這是奈.沙馬蘭的超級英雄,被禁錮在痛苦中的幽魂,一個私刑者、一個野獸和一個恐怖分子。


任何的暴力都是一個象徵困局的「行動化」(acting out),而終於將三個角色集合在一起的《異裂》被獻給玻璃先生,正預示一個革命,那個邪軍在電影片頭耳語著終究不會降臨的革命。

《異裂》是一個甦醒的召喚,一個政治宣言,就像《雙峰:回歸》(Twin Peaks: The Return)透過道吉(Dougie)的沉睡哭求人們從他們的日日愚行中甦醒,它不只是首輓歌。它向著我們呼求一個新的可能,一個新的現實(reality),那個在《人類之子》(Children of Men)中無法誕生的現實。如果《人類之子》的絕望向著我們提問:「文化能夠在新事物的匱乏中存續多久?如果年輕者無法再製造令人驚奇的事物會發生什麼事?」【註3】,玻璃先生的回答是:我們必須重新政治化我們的症狀。

這是馬克.費雪(Mark Fisher)所說的「資本主義現實主義」(Capitalist Realism)【註4】:當資本主義成為唯一的「現實」(reality),以至於向現實本身進行提問成為不可能,我們的精神症狀的政治化被「除權棄絕」(foreclosure)【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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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環球影片

「超人」正是向著現實主義的提問,「超」就是現實中的「過剩」(excess),語言中的「過剩」。這正是莎拉.保羅森(Sarah Paulson)飾演的艾莉.史特普醫師(Dr. Ellie Staple)所要處裡的:將超人的「精神病」(psychosis)和「精神官能症」(neurosis)私人化、化學失調化,將超人的「超」除權棄絕。

這是為什麼奈.沙馬蘭將《異裂》的核心呈現為一個在精神機構中的「語言的鬥爭」,史特普試圖說服三位「超人」他們只是凡人:語言就是現實的邊界。在史特普近乎勝利的戰役中,痛苦被凝結為派翠西亞(Patricia)(凱文的其中一個人格)哭著向普萊斯的提問:「萬一他只是生病了呢?」(What if he is just unwell?)

《異裂》的鬥爭因此是意識形態的、是政治的,這個鬥爭向著我們,要脅著要將我們的精神磨難去政治化。

當大衛.鄧恩的兒子喬瑟夫.鄧恩(Joseph Dunn)(由《驚心動魄》中同一位小男孩史班瑟.崔特.克拉克(Spencer Treat Clark)飾演)在漫畫店反派區驚訝地發現《呢喃俠》(Whisper Man)【註6】漫畫時,他只意識到這是一個凱文父親身分的線索,凱文誕生於普萊斯恐怖行動的悲劇中。他所沒有意識到的是,它正暗示著電影真正的「反派」史特普,她正是《異裂》中的「呢喃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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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環球影片

這個「呢喃俠」,史特普和她背後的神秘組織,這群西裝禮服、在高級餐廳集會中停止時間的「政治」菁英,電影很明智地只在最後用極短的篇幅模糊地描述他們,它遊戲性地指涉漫畫典型中陰謀論式的全控組織,或《X戰警》(X-Men)系列中反「變種人」的人類種族主義組織,然而它兩者皆非。他們被幽為地與電影中的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象徵大阪塔(Osaka Tower)產生連結,正暗示一個更深刻的當代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