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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柯文哲可能沒興趣知道的「輓聯」故事:「狗屁憲法」「無恥政府」也能當輓聯?

那些柯文哲可能沒興趣知道的「輓聯」故事:「狗屁憲法」「無恥政府」也能當輓聯?
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我們真正重視的,根本不是正中央那幾句「淑德永昭」、「道範長存」之類的四字套語,而是底下的落款處寫著哪位達官貴人的名字。

一、

新任臺北市長柯文哲打從上任以來,新聞話題就從未間斷。這位特立獨行的前外科醫師,除了針對各項市政大動手術的效率令人嘆為觀止以外,其心直口快的言論風格,也時常惹來諸多議論。

前陣子有關柯市長的一則小新聞,是說他要取消市府以往贈送輓聯的服務,這一舉措同時也讓兩位在市府供職的寫字先生丟了飯碗,因此還鬧了些新聞風波。不過,在這整件事情裡頭,真正讓柯市長挨罵的,恐怕還是他的快人快語。

據說有議員詢及此事的時候,柯市長冷不防丟出了一句「自己的輓聯自己印」。此話一出,免不了又要惹來指責,諸如「矯枉過正」啦、「沒文化」啦、「不近人情」啦,總之是連番的炮火掃射,不在話下。

二、

且不論這類達官貴人署名的免費輓聯,究竟都代表了什麼樣的「文化」與「人情」,柯市長那句不太好笑的玩笑話,其實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古早時代的中國文人會作一種文章,叫作「自輓聯」,也就是自己寫給自己的弔喪話語。換句話說,這些傢伙們寫的輓聯可不光是自費印刷,就連揮毫、撰稿都不假他人之手,全是名符其實的自產自用。

作些詩詞文字來悼念自己,這樣的事情,在中國起源的很早。比方說古代豁達文人的代表陶淵明先生,就曾寫過一篇名傳千古的〈自祭文〉,述說他已如何如何地看破生死紅塵。這種自我祭悼的文章,古往今來的產量不少,大抵可被歸納為一種文類,頗有其趣味。

不過,要以對聯的形式來寫這類文章,風氣倒是流行得相當晚。據說第一個給自己寫輓聯的中國人是南宋宰相趙鼎,在傳統的歷史看法裡面,這位仁兄與那精忠報國的岳飛一個樣,都給大奸臣秦檜鬥倒了,還給貶官、流放到了海南島去。

後來趙鼎病得重了,乾脆寫起了自己的墓誌銘,還在他死後要用的銘旌(大致等同於現代葬禮裡頭的招魂幡)上頭寫了副對聯,說自己是「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臨終前一番話說得氣勢磅礡,也算是給他鬱悶的晚年出了最後一口氣。

趙鼎的這副自輓聯見於《宋史》,非常的有名。到了明清以後,對聯這種文字藝術大為興盛,以對聯作輓詞的辦法跟著流行,陸續也就有許多文人都作了這類文章,來給自己的一生作評論或總結。許多人的自輓聯,並且也都像趙鼎這樣,充滿了憤慨熱血與凌雲壯志。

比方說吧,老共的黨史裡頭相當受到推崇的革命烈士王步文,在1931年給國民政府抓了起來,要槍斃了。這位王步文先生是個標準的五四青年,在國難當頭的年代裡,熱切地要救萬民於水火,但他所信持的共產主義沒法見容於當權者,遂不幸地被捕了。無論如何,王烈士也是一生忠於自己的信念。而據說他在臨死之前,就給自己作了這麼一副輓聯:

是革命家,是教育家,懷如此奇才,生而無愧;
為革命生,為大眾死,仗這般大義,死又何妨!

簡單白話的兩個句子,表露了他生死皆不負於革命的信念,讀來鏗鏘有力,令人擊節讚好。不過,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王步文一樣是慷慨捐軀、捨身赴義,其他還有許多人的自輓聯,讀起來就相對淡然、平和、甚至趣味一些。舉個例子,清代中葉鼎鼎有名的書法與篆刻大家鄧石如,他寫給自己的輓聯,就頗有意思:

長七尺大身軀,享不得利祿,享不得功名,徒抱那斷簡殘編,有何味也?
這一塊臭皮囊,要什麼衣裳,要什麼棺椁,不如投荒郊野草,豈不快哉!

這兩句話讀來像是在自我嘲諷,似乎還有點兒耍任性,頗符合鄧石如給人們的一般印象。這位大藝術家的一生沒當過官,到處給人家作幕客,即便後來大大地出了名,還是不改他的一貫作風,到哪都穿著布衣草鞋、騎著一頭毛驢,大概就是那種典型的淡泊文人。從這副自輓聯或許可以稍稍窺見他的古怪性情,倒也挺可愛的。

生死即涅槃-心道師父寫給聖嚴法師的輓聯|Photo Credit:  心道法師 Master Hsintao @ Flickr CC BY ND 2.0

生死即涅槃-心道師父寫給聖嚴法師的輓聯|Photo Credit: 心道法師 Master Hsintao @ Flickr CC BY ND 2.0

三、

話說回來,「自輓」畢竟是比較少見的事情。華人社會總是忌諱談死,自作輓聯這種事,看起來總像是在詛咒自己早日往生,大概因此,也就沒有多少人會想要寫這種觸霉頭的文章了。

故而大多數的輓聯,還是別人送來的居多。而在輓聯寫作蔚然成風的時代裡,特別是民國初年,一個名人的死亡,總是能刺激出許多情意真切的佳作名篇。我們看1936年魯迅的喪禮,便引來了社會各界的哀悼。比方說民初文學家孫伏園致送的這副輓聯:

踏莽原,刈野草,熱風奔流,一生呐喊;
痛毀滅,歎而已,十月噩耗,萬眾彷徨。

上下聯集合了魯迅過往數種作品的名字,既哀悼了這位文壇巨星的殞落、也回顧了他果實纍纍的創作生涯,可謂別出心裁。再看同樣身為大文學家的徐志摩,在不幸死於墜機意外以後,時任中研院院長的蔡元培,為他所作的輓聯也同樣精采:

談話是詩,舉動是詩,畢生行徑都是詩,詩的意味滲透了,隨遇自有樂土;
乘船可死,驅車可死,斗室坐臥也可死,死於飛機偶然者,不必視為畏途。

現在的我們對於徐志摩的聯想,總離不脫他的詩人形象,而顯然在同一時代的蔡元培先生眼裡,這位大才子也是渾身上下充溢著無可救藥的浪漫。「畢生行徑都是詩」,或許再沒有其他的描述方法,可以更好的概括徐志摩的一生了吧。

民國時候,還有許多著名的輓聯,是因了一些殺戮悲劇而作的。這些輓聯不僅痛悼死者的犧牲,同時也以激烈的言詞批判時局或當權者。比如說1926年發生在北京的「三一八慘案」,一群青年學生在向北洋政府請願、抗議的時候,給開槍殺害了。

隔了一個禮拜,這起屠殺事件的追悼會在北京大學召開,社會各界便趁著向學生致輓的機會,砲火猛烈地抨擊了當時執政的段祺瑞。像是政治學者高一涵的輓聯:

說什麼法律?說什麼共和?只看他賣國則生,愛國則死;
誰配稱民軍?誰配稱領袖?盡都是有害爭後,有利爭先!

其他還有各種犀利言詞,族繁不及備載。據說當時四面八方送來給受難學生的輓聯,貼滿了整個追悼會場,簡直就像是一場砲轟段祺瑞的作文大賽,可見當時的北洋政府有多麼不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