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世廢文觀止》:〈諫太宗十思疏〉:因為你,我說真話

《厭世廢文觀止》:〈諫太宗十思疏〉:因為你,我說真話
Photo Credit:  Fanghong CC By SA 3.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他想起魏徵的好,只有這一個嫵媚的男人,會及時拉住失控的自己,或許也不經意想起之前那一張紙條的文字:愛憎之間,所宜詳慎。

文:厭世國文老師

〈諫太宗十思疏〉:因為你,我說真話

【國文課本這樣教】

初唐,魏徵上疏勸諫太宗必須居安思危、積其德義,並且提出「十思」建議,期待太宗依此做為治國方向,方能長治久安。

【課本不教的古文廢話】

自從魏徵離開李建成、無縫接軌唐太宗之後,走著一種超直白說話路線,不管唐太宗發生什麼事,或犯了什麼錯,貼身小祕書魏徵總會直指問題所在,不斷提醒這位唐朝總裁,彷彿是一部名為《直白祕書訓總裁》的言情小說劇情:

「我說話比較直,但我沒想說對不起。」


嫵媚的男人

因此,魏徵被唐太宗李世民說是一個嫵媚的男人。

根據《新唐書》記載,太宗、魏徵、長孫無忌等人,曾在名為「丹霄樓」的餐廳一起吃飯,店名有帝王居所之意,一看就是政商名流最愛的高級餐廳。

酒酣耳熱之際,太宗忽然拉起一旁的長孫無忌,開始緬懷與隱太子李建成的政治角力,想起眼前的魏徵、王珪等人,皆曾是敵對陣營的一員,原本勢不兩立的人馬,如今卻能夠共處一室、把酒言歡。原諒別人不容易,原諒敵人更是困難,太宗為自己的寬宏大量,感到十分驕傲。

但身為一位自認英明神武的領導者,太宗對於魏徵的工作態度多有抱怨,只要太宗不聽魏徵建議,之後無論太宗講什麼,魏徵一概來個相應不理、已讀不回,擺明是一段猶如情侶之間的冷戰關係。

太宗無法理解這樣的溝通方式,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無理、無情、無腦的國君,如果自己連之前的舊怨都能放下,魏徵為何不能也對自己寬容一點:

「為什麼每次我不聽魏徵的話,他就不理我了?」(徵每諫我不從,我發言輒不即應,何哉?)

所以,太宗向長孫無忌提出疑問,希望這一位從小到大就在身邊的好友,能夠給予解答。

長孫無忌在太宗尚是秦王身分時,兩人就已經一同南征北討,之後更運籌帷幄,策劃發動玄武門之變,讓太宗順利登基。長孫無忌的一比一真人等比例海報,還被太宗掛在長安城凌煙閣之中。

如果太宗要在整個大唐找一個最了解自己與身邊關係情勢的人,一定非長孫無忌莫屬。即使如此,長孫無忌面對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問題,心中OS一定是:

「你問我,我擲笅嗎?」

當長孫無忌左右為難的時候,魏徵自己先跳出來說明了:

「如果馬上回應,本來必須否決的事情,會被你這樣笑笑帶過去。」

太宗不以為然,覺得魏徵你好歹也假意先答應幾句,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私下好好再商量嘛,否則每次都讓他面子掛不住、下不了台。

魏徵翻翻白眼,覺得眼前這人到底有沒有讀過書?有什麼事情應該要當面說清楚,而不是在背後竊竊私語、私相授受吧。

魏徵坦白道:

「我是一個有話直說的男人。」

這一段剖心言論,讓太宗哈哈大笑:

人言徵舉動疏慢,我但見其嫵媚耳!

「嫵媚」二字竟用來形容一名有話直說的中年男子身上,怎麼想都應該用「勇敢」、「正直」、「愛國」等比較陽剛的詞語,但太宗硬是稱魏徵「嫵媚」,大概是酒喝多了,出現了斷片狀態,語言邏輯暫時性錯亂,橫看豎看魏徵都不會是姿態嬌柔可愛的模樣。

但魏徵那該死的、無處安放的「媚」力是什麼?或許是太宗從未見過如此直陳敢言的男人,而這樣的率真,在別人看來是一種傲慢,但在太宗眼裡卻是一種傲嬌。

剛硬強橫、挑戰權威的態度,正是太宗欣賞且重視的人格特質。

在這裡,所謂「嫵媚」是一個中性詞語,並不是曲意逢迎,而是善體人意;更未必要是嬌柔可愛,而是溫暖可親,無論發生什麼的矛盾與頂撞,皆會被真誠的愛給包容。

面對這樣的讚美,魏徵拜謝:

陛下導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數批逆鱗哉!

魏徵慎重地輕放太宗的愛意,告訴他:

「因為有你,我才敢如此做自己。」

不是為你好,是只有為你好

有話直說,向來是魏徵作風。

貞觀十一年,魏徵曾上疏勸諫太宗記取歷史教訓,過多的建設與繁重的勞動,只會傷害國家與人民。

他認為,長安城的都市更新不必急在一時,老宅與新房雜處也算是一種大唐美學,整建、維護的基礎工作完成即可,應該避免大動土木的改建工程,或是浮誇虛華的裝飾藝術。

太宗大概正在享受「模擬城市:大唐長安城」的真實體驗,喚醒自己沉睡已久的城市設計職人魂,對於魏徵的建議置若罔聞。

同月,魏徵再上一疏,即是高中國文課本的〈諫太宗十思疏〉。

一連兩疏,魏徵或許有些急了,覺得必須趕緊向太宗解釋事情的嚴重性。正處於復原階段的大唐無法承受更多的人力與物力的耗損,統治者的決定會影響國家未來。

如果早前一疏是闡述維持現狀的必要性,那麼現在這「十思」之疏,則是嘗試建立理智的可能性,透過具體的方式克服慾望、權力、享樂、迷惘、好惡等五項人性弱點。

第一疏告訴太宗「你錯了」,第二疏則安慰太宗「不是你的錯」。

魏徵覺得必須要讓太宗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才能做到為什麼可以不要。每個人心中皆有只慾望的鐘擺,在想要或是不想要之間來回擺盪,我們無法阻止變動,但可以觀測變化,然後試著走慢每一次的渴求與期盼。

後來,太宗親手寫了詔書答覆魏徵,不僅嘉勉魏徵屢次上疏的忠誠,更以晉代丞相何曾做為負面教材,在背地裡大放厥詞,實不足取,魏徵能當面直言勸諫,實是難能可貴。

何曾顧及武帝,不願當面說;魏徵顧及太宗,堅持當面說。

所以,太宗坦然承認過錯,用寬廣與平和的心胸等待魏徵的每一次提醒,手詔上還寫著:

當置之幾案,事等弦、韋。必望收彼桑榆,期之歲暮,不使康哉良哉,獨美於往日,若魚若水,遂爽於當今。

弦、韋分是柔皮與弓弦,都是用來配戴在身上的物品,目的是提醒自己行事勿急勿緩,太宗視魏徵的上疏如弦、韋之物,時時放在身邊,不敢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