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寒冬的土耳其同志遊行：當警方用催淚瓦斯、橡膠子彈驅離在場群眾

文：林紘晟

什麼場合會出現大量警力，帶著水炮車、催淚瓦斯與橡膠子彈驅離群眾？在土耳其，答案是同志遊行。

今年6月30日，土耳其的經濟與文化中心——伊斯坦堡舉辦了第17屆同志遊行。但是警方只允許主辦方發表聲明稿，聲明結束後隨即出動警力，用催淚瓦斯、辣椒彈與橡膠子彈驅趕在場的群眾。

巧合的是，伊斯坦堡與台北的同志遊行都始於2003年，前者是伊斯蘭世界首例，後者是華人地區首例，兩者都意義非凡。

但是2015年局勢劇變，土耳其官方開始禁止同志遊行，更出動警力打壓全國各地的公開聚會。在台灣歡慶同婚的2019年，土耳其的同志遊行已經邁入第五年寒冬。

LGBT+ 緊縮的生存空間

在伊斯蘭世界中，土耳其素有對LGBT+ 較友善的名聲。伊斯坦堡從2003年開始舉辦同志遊行，到了2013年已經有超過10萬人參加，是伊斯蘭世界LGBT+ 的重要盛事。

但是從2015年開始，伊斯坦堡政府以「齋戒月」為由，拒絕批准同志遊行。部分同志團體依舊走上街頭，卻遭遇警方以水炮車與橡膠子彈驅趕群眾，甚至當場拘捕遊行者，原先充滿歡騰氣氛的街頭遊行化為一片恐慌。

此後的2016到2019年，伊斯坦堡政府都以「保護遊行者安全並維護公共秩序」為由，不予核准同志遊行。今年的同志遊行僅剩數百人參與，雖然國際特赦組織極力聲援同志團體，最大在野黨共和人民黨（CHP）也大力批判伊斯坦堡政府，官方依舊不予核准，最終以武力驅離收場。

地方政府總宣稱同志遊行會「引起群眾反感」，為了保護遊行者而禁止遊行。但年復一年，政府對於歧視言論視若無睹，卻將槍口對準了上街遊行的LGBT+族群。是保護還是暴政，不言自證。

Photo Credit: AP/達志影像

反對同性戀是伊斯蘭傳統......嗎？

「伊斯蘭教反對同志」在當代聽起來好像理所當然，但實際上，土耳其的前身——奧圖曼帝國，早在1858年就將男男性行為除罪化。英國直至1967年才將男男性行為除罪化，何以奧圖曼帝國提早了一百年有餘？

17 ~ 19世紀，奧圖曼帝國的宗教法雖然反對肛交，實際上形同虛設。在當時的上流社會，成年男性（有鬍子）會去追求未成年男性（已經青春期但沒有鬍子），並且可能伴隨性關係。有非常豐富的詩歌文學都以此為題材，歌頌男性間的情慾實踐。

這些未成年的男子被稱作amrad，可以視為一種獨立於男女之外的第三種性別。一旦amrad長出鬍子就成為了成年男子，又可以去追求其他女性或amrad。這與當代「同性戀」的概念相當不同。

相對而言，17 ~ 19世紀的歐洲地區保守許多，社會風氣恐同，也頻傳因男男性行為遭判刑甚至處決的案例。歐洲地區也將奧圖曼帝國的男男性行為視為野蠻、落後的象徵。

1858年，奧圖曼將同性性行為合法化，一方面是將社會風俗明定為世俗法，推動現代化工程；二來也是為了與當時恐同的歐洲區隔，強調並保存奧圖曼帝國獨特的性實踐。

小結：男男性行為在奧圖曼帝國很常見，1858年的法條與其說進步，不如說是把當時上流社會的慣行寫成白紙黑字。

當代極權政黨與「被發明」的傳統

然而，到了20世紀，面對西方勢力的政治與經濟壓迫，部分伊斯蘭政權轉而訴諸文化自主權，在性別議題上採取保守立場，訴諸「傳統」。多元性慾的傳統被淡忘，西歐過往的恐同觀念搖身一變，成了當代伊斯蘭的「傳統價值」。

回到土耳其，從2002年執政至今的「正義與發展黨」（AKP），就是一個極右派民族主義政黨，強調奧圖曼帝國榮耀以及伊斯蘭教旨。

AKP在LGBT+ 議題上採取堅定的反對立場，該黨的領導人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在2013年聲明「同性戀只是一種性癖好，與伊斯蘭文化無法相容」。

因此，即便土耳其不曾將同性性行為入罪，LGBT+ 遭受來自民間與政府的歧視與暴力行為不曾少過。根據一份人權報告，光在2010 ~ 2014年間，土耳其國內針對LGBT+ 的仇恨謀殺案就有41起。

AKP提倡「去同性戀」的伊斯蘭傳統。回望台灣，「被發明的傳統」也出現在反同團體的論述中，不論是台灣傳統社會的納妾、童養媳，或所謂「大中國浩瀚五千年文化」中，一夫一妻、一男一女都不是唯一正統的家庭樣貌。

結語

土耳其的案例讓我們清楚看見，LGBT+ 的生存空間一直都受到國家的政治環境影響，甚至牽連在更大的地緣政治脈絡中。

人權的空間可能擴張，也可能隨著時局緊縮。台灣在歡慶同婚的同時，也不應忘記去年11月24日公投中的多數民意為何。面對製造仇恨的民間勢力，必須跳脫「東方／西方」、「進步／傳統」的虛假框架，重新聚焦LGBT+ 族群的實質處境。

最後，單一的意識型態看似穩固，實則是抹去了生命的多元樣貌，將幽暗角落的痛苦消音。水炮車、催淚瓦斯與橡膠子彈，不論是出於安全或其他意識形態，任何使用武力鎮壓和平遊行的政府，都是在扼殺自由、民主與人權的空間。

參考資料

• DW - Istanbul police use tear gas to disperse gay pride march
• Reuters - Turkish police use water cannon to disperse gay pride parade
• DW - Istanbul bans LGBT parade, citing public safety concerns
• The Guardian - 'It's just the start': LGBT community in Turkey fears government crackdown
• Fanack - A Queer Notion: LGBTQ Rights in Turkey
• Human Rights Violations of LGBT Individuals in Turkey
• Haaretz - How Did Homosexuality Become So Offensive to the Muslim World?
• 趙恩潔 - 穆斯林同性愛慾極簡史（收於《慾望性公民》）

本文經辣台妹聊性別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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