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柯大戰與他們的粉絲(一):台灣「舊政治觀」與「新政治觀」的衝突

英柯大戰與他們的粉絲(一):台灣「舊政治觀」與「新政治觀」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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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今日台灣內部的政治衝突,其實就是從「舊政治觀」過渡「新政治觀」的政治轉型,在這四部曲的文章中,首先將會說明台灣社會近年,為何會出現從舊政治觀走向新政治觀的政治結構轉型現象。

文:西涼寺

近來台灣政壇簡直進入了X倍速時代,從七月底的總統府特勤室私菸案、八月初柯文哲籌組台灣民眾黨及林昶佐洪慈庸相繼退出時代力量、再到八月中郭柯王籌組桃園三結義的戲碼,台灣民眾似乎每天都活在震撼彈與亡國感中。

其實,如果我們看穿這些表面的紛擾,我們會發現這些亂象的背後,其實反映出台灣正在經歷巨幅的選民結構重組(reformation)。而此一結構重組的時代背景,又是台灣社會自2014以來持續從舊政治觀過渡到新政治觀的政治轉型。

這裡所謂的舊政治觀,係指將台灣(共和國)與(秋海棠)中華民國理解為互斥概念,並在此基礎上進行持續的統獨鬥爭。與之對比,主要反映年輕世代思維的新政治觀,則是以「台灣=中華民國」的國家認同為前提,認為舊政治觀下台灣與中華民國的鬥爭是無謂內耗,而期待政府施政應在堅守主權、維持兩岸不相隸屬現狀前提下,將主要心力花在建設國家,提昇人民生活條件。

以新政治觀作為動員基礎,年輕世代在2014與2016跨越舊政治觀意義下的藍綠分野(淺綠、中間、淺藍大集結),而將新政治觀的兩位主要政治代言人——柯文哲與蔡英文——分別送上市政與國政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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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才短短數年,柯蔡兩人已形同水火,兩人的決裂,進而帶動年輕世代圍繞著「主權與內政經濟在政府施政順位上孰先孰後」的關鍵問題,出現了明顯的政治路線分歧。此一分歧導致認同主權至上的選民往蔡陣營移動成為英粉(本文稱之為「主權派」年輕選民),認為只有內政經濟才是王道——因此統獨是假議題——的選民反向往柯陣營集結成為柯粉(本文稱之為「內政經濟派」年輕選民)的現狀。

年輕世代分裂為主權派與內政經濟派的發展,於是可能使得才剛從年長世代奪下台灣政治主導權的年輕世代,面臨在短短幾年內就因為內部路線分歧,而將權力交還給舊政治觀的政治代言人(尤其是韓國瑜),甚至讓共產黨從中得利的困局。

為翻轉此一困局,本系列文章以四個部分,希望透過具體描繪年輕世代內部分裂的前因後果,喚醒年輕世代——及其政治代言人——對此一危機的重視,創造2020年輕世代再次整合的空間,以讓年輕世代期望的新政治觀能夠真正在台灣落地生根。


總統直選與「台灣=中華民國」的國家認同共識

人類社會的政治鬥爭,基本上都是建立在能有效激起人民共鳴的深層二元區分(binary distinction,例如省籍、種族、階級、性別)之上。這些區分的存在目的,是讓人民能快速簡化複雜的政治資訊,而得出簡單明確的結論(我是獨、你是統、我愛台、你親中)。缺乏這樣的簡化工具,政治對話就無法開啟。

而台灣自民主化迄今的政治鬥爭,很大程度又是以國家認同上的「台灣/中華民國」之爭作為主要二元區分,此一區分進而又與省籍上的「本省/外省」和兩岸關係上的「獨立/統一」相互連結,而構成本文所稱之舊政治觀。

上述舊政治觀裡的中華民國,主要是指36行省的秋海棠大中國,相較之下,舊政治觀裡的台灣,則一般是指否定秋海棠中華民國正當性後所新建的台灣共和國。這樣的國家想像對立,一方面直接連結兩岸關係上「獨立 vs. 統一」的偏好,另方面也反映人口多數的本省(尤其是閩南)族群,持續和人口少數但位居統治階級的外省族群競爭政治經濟資源的社會結構。

30歲以上的讀者來說對上述舊政治觀的語言應該絕不陌生,例如民進黨第一次政黨輪替期間的兩黨競爭(尤其是後期的制憲正名與入聯公投議題),就高度圍繞著上述二元區分而展開。在這樣的思考框架下,台灣與中華民國終究是不可共存的概念,而在兩者中的抉擇,實質上也就等同是在統獨議題上選擇立場,很難有不談統獨的模糊空間,而必須與對手持續鬥爭。

然而自1996年總統直選以來,上述舊政治觀的思維邏輯——尤其是「台灣(共和國) vs. (秋海棠)中華民國」的持續鬥爭——已逐漸喪失和社會主流脈動的連結。關鍵在於,總統直選作為國民主權的直接行使,對台灣人民——尤其是年紀較輕,世界觀尚未完全定型的族群——來說,很自然產生一種以總統直選之人口(2300萬)與地域範圍(台澎金馬)為界線的共同體想像,並透過選舉中華民國總統,對中華民國政府的統治正當性產生了正當化的效果。

此一重要的歷史經驗,於是在台灣年輕族群中形成前述領土(台澎金馬)、人民(2300萬)、主權(不隸屬中國)、政府(中華民國)的主導性國家想像。此一國家想像必然的衍生邏輯,是認為我國是一個與對岸彼此分離,不相隸屬的政治個體,政府的任何施政,都應從最大化這塊土地上2300萬人福祉的角度出發,而非將台灣想像為一個更大範圍政治中國概念下的一個地方,從預設兩岸中國作為一個整合體(例如一國兩區、終極統一)的角度來思考台灣的前途。

換言之,總統直選的經驗,讓台灣社會——尤其是年輕族群——逐漸形成「台灣=中華民國,兩者其實是一體兩面」的國家認同想像,而抱持此種國家想像的選民族群,相當程度便構成今日台灣社會淺綠、中間、與淺藍的骨幹。

淺綠淺藍的主要差異,僅在於國號偏好的優先順序,淺綠基本偏好台灣為國家名稱,但同時間也不(完全)排斥舊政治觀下台灣派極度厭惡的國旗國歌等中華民國象徵;相較之下,淺藍則偏好中華民國為名,熱愛國旗國歌等中華民國象徵,但也認同自己是台灣人,接受台灣跟中華民國其實本質上是一體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