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eter（樹洞創辦人 | 靜觀導師）

動物傳心、占星術、塔羅牌種種拿來當玩意本來無可厚非。可是煞介有事，以「科學」、「量子力學」、「潛意識」等理論為其包裝，便是不折不扣的神棍所為了。據筆者所觀察，大部分引援科學理論支持占卜的文章，不外是戾橫折曲、胡說八道。例如竟然有傳心師以量子纏結 （quantum entanglement）解釋動物傳心，可見其科學水準之低。

可是為什麼各種「占卜」夠叫大眾着迷？筆者認為，因為︰

1. 「占卜」不需要實際能預測未來——符合某種特質的「預言」本身能增加它預測的結果發生的機率。
2. 即使（1）不成立，只要占卜師夠多，自然會有極其準確的占卜師——那些占卜師不但能騙到大眾，甚至可能自己都被自己的預言驚訝，從而深信不移。

本文思考進路如此：先假設世上的占卜術都是假的，再以思考純屬虛構的預言術能得出什麼看似準確的結果（稱之為p），以此證立觀察到（p）不能證明預言術的真確性。因為無論預言術真假都能觀察到（p）。

預測與占卜，有何不同？

開始討論之前，先處理一些定義及前提問題：什麼是「預測」及「占卜」？

「預測」在本文章指——對未來作出推測，例如

• （a） 我對英文考試很有信心，應該會得A等級
• （b） 我摘了三次骰子，分別為6、1、5，所以我推斷下屆特首會以615票當選。

（a） 和 （b） 在本文中都算「預測」。

「占卜」指對未來作出推測的方法，而該方法所得出的結果和其預測沒有爲大眾可按受的常理可解釋的聯繫。因此（a）在方法上不是占卜，而（b）及占星、塔羅牌等在方法上都是占卜。

而且本文只討論可被判斷真假，而且非真即假的預測。例如：恆生指數會在明年一月達30000點。

占卜的所謂「準確性」很大程度上基於其預測的模棱兩可或不可證偽的特質，這些預測並非本文討論的重點。這固然是占卜常用的伎倆，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看巴納姆效應 （Barnum effect）。當然，坊間的占卜師鮮有作精確預測——而本文偏要以此等預測討論，目的在於撇除模棱兩可的因素，直接探討占卜的本質。

Photo Credit: Arallyn!, flickr, CC BY 2.0

「占卜」不需要實際能預測未來，卻能創造未來

進入正題——占卜之所以容易被誤信——是因為自我應驗預言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的確會令任何占卜法——無論真假，所產生的一大部分預測都有影響未來的能力。在深入解釋之前，筆者先分享我在中學時期的一段逸事。當時筆者有個要好的朋友，他有個特點就是很胖，真的很胖。有天我百無聊賴，很「小學雞」的硬說他喜歡上某個女生。

事實上胖子和女生只有數面之緣，連認識也說不上，更談何對女生暗自傾情？可是，在我不厭其煩，持續騷擾胖子之下，他數個星期後果真喜歡上那個女生了。所謂自我應驗預言，就是因自己對預言的信心而改變自己的行為，以達致預言內容的結果。

預言術的道理其實同出一轍，而且效果理應比我對那胖子亂說更強，因為我猜大多尋求占卜幫助的人，都對占卜有一定信心。觀乎占卜的熱門話題，「問愛情」、「問緣份」等一定榜上有名，而恰恰這些話題，受占者的態度是很能影響結果的。比方說，有對瀕臨分手的情侶去玩塔羅牌，占卜師告訴他們：「你們是命中一對，不可能分手的。」這一句自然可能令他們分手的機率下降。假設原本該情侶會分手，而聽占卜師一言後不分手，那麼，該預言並不是預測了結果，而是製造了結果。而該預言的效果（即製造結果），和占卜的方法（塔羅牌）是了無關係的。占卜師可以用random.org進行占卜、以自己小便時水花飛濺的方向占卜、甚至不占卜，只要他說一樣的話，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總而言之，只要：

• （I） 任何占卜方法預測X會發生，而；
• （II） 有至少一個人相信該預測，而；
• （III）該人相信預測會令X發生的機率提高。
• 則X發生的機率會高於沒有作出預測下X發生的機率。

現實上，有非常多的預言都是符合（III）的，就如愛情（個人相信足以改變結果）或股市（集體相信方能改變結果）。

傳統的占卜師間中會引援所謂「統計學」以支持自己的結果。恕筆者孤陋寡聞，正確運用統計學分析占卜術成效的文章從所未見。但就當他們實際上會正確地運用統計學好了。

假設有以下研究：

有 100 男士將出席一次極速約會，赴會之前，有一個占卜師會以塔羅牌預測並和告訴所有男士預測結果；結果只會是（一） 或（二） ：

• （一）「你能在約會中找到伴侶」或
• （二） 「你不能在約會中找到伴侶」。
• 50 人被預測（一）；50 人被預測（二）。

兩年之後，發現被預測（一）的人中有 40 人都在約會找到伴侶，而被預測（二）的人只有 15 個找到伴侶。這樣的結果在卡方檢查（Chi-Square Test）中是顯著（Significant）的 （p = .000001）。

Photo Credit: David Boté Estrada, flickr, CC BY-SA 2.0

即是，被預測的組別和夠否找到伴侶確實有關係。但這樣的結果是否足以證明塔羅牌占卜可靠？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你無法確認是占卜預測了結果或是引致了結果：相信能找到伴侶使這些男士信心大增、自信流露，自然對女士更爲吸引。

當然，事主相信占卜對結果而影響現實有謂程度之分。如果某個占卜師能在小心控制的實驗環境下，完全準確預測數百個癌症病人的生死，的確很大機會他果真有以占卜預知未來的能力。因為事主相信癌症能或不能痊癒，固然對病情或多或少有所影響，但影響癌症病程因素眾多，是很不可能單靠信念左右結果的。

而對於個人信念能影響的占卜題目，例如事業、愛情等，要多「準確」的結果才能有說服力地證明結果準確是因占卜的預知能力，而非受占者的個人信念，則是個非常難拿捏的題目了。以上文極速約會的例子而言，如果該占卜師能毫不失誤的預測每個人的結果，這個程度的準確性又比較不能輕視了。

我們先自退一百步：如果有占卜師聲稱自己曾準確預測數百人的感情命運，而且受占者都不知道占卜結果——他們不可能受自我應驗預言影響，那又如何？我們先假設他所言非虛吧——是否那就代表占卜真能預知未來呢？

「占卜」的大數法則：只要占卜師夠多，自然會有極其準確的占卜師

第一樣要察看的是那個占卜師作了幾多場占卜。如果受他占卜的人數逾千，準確預測數百人的結果便毫不為奇了。判定占卜有效與否，判準應該是：如果占卜師是亂猜的，從機率上是否非常難（機率低）得出如此「準確」的結果？

一個亂猜的占卜師，有一些準確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就如你猜「擲硬幣」的結果，如果你能次次猜錯，萬試萬靈，那麼你便可能有預知能力了。畢竟，要連續猜錯（或猜對）20次擲硬幣的結果，機會率只有 0.00009% （ P = 1/2²⁰），亂猜是很難猜對的。從上面的判準而言，如果你能猜對20次擲硬幣的結果，你的確可能有占卜能力……等等，為何只是「可能」有？畢竟要猜對（錯）這麼多次不容易啊。

其實上述的判準，在實際應用起來會有兩項問題。第一，要多低的機率才能確認一個人有占卜能力否？這恐怕極難達致共識。第二，就是倖存者偏差（survivorship bias）——今天要說的主題之一。

甚麼是倖存者偏差？讓筆者先推介一條賺大錢的秘方給各位，再慢慢解釋：

首先，你需要10000個電郵地址的清單。將清單分開一半，寄封電腦給他們，說你預計下一個星期的股市會上升；另外一半則說股市會下跌。一個星期後再，如果股市上升，則再將收到「股市會上升」消息的5000人名單再分開一半，再重複一次步驟。如果股市下跌，則對收到「股市會下跌」的人做一樣的事。

每個星期重複一次，五個星期後，大約會有300人親眼目睹你完美預測過住五星期的股市走勢了。這時候，他們應該會開始敬佩你的「市場觸覺」，你便可以以「股壇明燈」的姿態出現，游說這些人向你注資，你便豬籠入水了。

當然，對於未即時被你騙到的人，你可以繼續向他們發電郵——對於一半人你會破功，而另一半人則會越來越把你奉作神明。試想想，如果有個人連續預測了股市十星期的走勢，大概你也會心動，想讓他代你投資吧。這個騙局的重點是：只要預測的數量夠多，盡會有一些應驗的預測倖存下來。而一般人大概對應驗的預測的印象會比較深刻——試想想如果有個占卜師的預言落空了，大部分人都只會一笑置之；反之則五體投地，深深敬佩。

對占卜師的落空預言不加理會，而視應驗的預言為占卜師能力的鐡證，這個現象不止出現在看待一個占卜師上，更出現在看待占卜師的群體上。筆者未做過正式統計，不知道香港有多少占卜師。但當身邊總有數個朋友自稱占卜師，就知道為數不少。而占卜師多，就自然會有占卜大師。因為即使占卜不能真的預測未來，只要占卜師夠多，就會有小部分人在運氣使然下，占出比其他人準確的結果。

一個占卜師要做到萬試萬靈是很難的，但是在一大群占卜師中找一個萬試萬靈的占卜師，便沒那麼難了。情況就好像一大群人過澳門賭錢（假設是賭角子機一類純運氣的玩意），大部分人輸得損手爛腳，唯獨一人賺得盤滿缽滿，總不成為那人有超能力的理由吧。

又或者如果我說六合彩的得獎者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因為中六合彩的機率極低，你又會否接受這個論調？從這個觀點看來，那些叫人嘖嘖稱奇的預言家，可能不過就是和六合彩得獎者一樣幸運的人罷了。

Photo Credit: Scott Swigart, flickr, CC BY-SA 2.0

本文獲澍洞- TreeholeHK授權轉載，內文稍作修改，原文請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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