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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富論》vs.《道德情操論》,亞當斯密雙重人格下的產物?

《國富論》vs.《道德情操論》,亞當斯密雙重人格下的產物?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在《道德情操論》裡那個有同情心,能以無私旁觀者角度思考的人,跟在《國富論》中自利的那個人,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一個一生只寫出兩本著作,但都對人類社會思想產生重大影響的人,怎麼會將兩本書奠基在如此不同的假設上?

文:林明仁(國立台灣大學經濟學系教授)

【導讀】亞當.斯密的問題:市場機能與道德情操如何調和?

凱因斯曾說:「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理念的影響力,不論對錯威力,都比一般人所能了解的還要大,統治者通常只是某些已故經濟學家在思想上的奴隸而已。」從這個標準來看,《國富論》對近二百年來世界體系運行與資源分配方式觀點爭論的重要性,恐怕無書能出其右。祖師爺分析技巧與同時代的學者相較,或許不是最突出的,但是《國富論》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經濟思想水壩,之前所有對經濟體系如何運作的想法,都被匯流至此,而之後所有的觀點,也都從此而出。

舉例來說,二十世紀布坎南(James McGill Buchanan)的公共選擇理論(publicchoice theory),或者是史蒂格勒(George Joseph Stigler)的管制理論(theory of regulation),都可從《國富論》找到對應之處。而他最重要的貢獻,即是第一位提出以自利心(self-interest)為出發點,論證在競爭市場的前提之下,看不見的手(invisible hand)將會讓整個社會的福利達到最大的「市場機能」說。這個偉大的洞見,也讓後世尊稱他為經濟學之父。

斯密於一七二三年出生於愛丁堡近郊的一個小鎮克爾卡迪(Kirkcaldy),是一名律師的遺腹子,從小身體不算健康,但是對書本有極大的愛好。十四歲時他到格拉斯哥大學研讀道德哲學、數學與政治經濟學,並在十七歲獲得牛津大學的全額獎學金。有趣的是,當年的牛津大學教授是以「假裝教書都不願意」出名,根本就不上課!(所以斯密曾主張,大學教授的薪水應該跟他所教的學生人數成正比)一個例子是:在該校一場辯論會上的四位參賽者,全場沒有一個人講出任何一句話;大家都在滑手機(誤)閱讀流行小說(正)!

這樣的環境對斯密來說,可能反倒是如魚得水。在六年內,他讀遍「他認為重要」的書籍,而其中對他影響最大的,恐怕非日後好友大衛.休謨(David Hume)的巨著《人性論》莫屬。事實上,斯密還曾因房裡藏有這本主張「道德與政治的基礎是自利心」的著作,差點被牛津開除呢!二十八歲那年,斯密受聘為格拉斯哥大學邏輯學與道德哲學教授的職位。八年之後,他將其上課講義編輯出版,命名為《道德情操論》,本書一出立刻「倫敦紙貴」,也讓他擠進英國頂尖哲學家排行榜。

經濟學祖師爺化身心靈雞湯導師?

《道德情操論》與《國富論》,都已經進入當代的經典巨著之林。但諷刺的是,經典即是「大家都聽過,但都沒讀過」的書。特別對二十一世紀的讀者來說,十八世紀那種一個句子有四十二個單字的古文體,的確是太詰屈聱牙,難以下嚥。

在本書中,作者簡潔有力地介紹了《道德情操論》的基本論點,並且舉出非常多現代生活中的例子加以詮釋。這讓一般大眾,甚至是經濟學系的科班生認識斯密的成本,大大地下降了。當然,讀者也不可忘記自己是走在作者精心安排的路徑上被導覽著的。不過,世間事皆有取捨(trade off),不是嗎?

本書共分十章,作者首先介紹了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破題的大哉問:「為什麼一個自私的人,在本性上還是會堅持某些節操,⋯⋯並認定旁人的快樂對他是重要的?」斯密接著也說:「同情心(sympathy),意即感受他人的苦痛的能力就是這節操的一種。」

但斯密卻以一個尖銳的設問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說:「當我們知道自己即將失去小指頭,心裡的感覺一定比聽到遠方有大量陌生人死亡的感覺糟很多!」但是若有選擇,斯密追問:「是否有人會為了保全自己的小指頭而讓遠方素未謀面的人大量死去?」畢竟「同情仁慈的力量,再怎樣強大也無法與內心的自利衝動相抗衡!」

上述的答案,顯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否定的。雖然人類天性齷齪,但社會卻也沒有到達像霍布斯(Thomas Hobbes)所言,「每個人都是每個人的敵人(everyman is enemy to every man)」 的自然戰爭狀態(state of nature)。不過與霍布斯不同的是,斯密認為問題的答案並不在於《利維坦》(Leviathan)下的社會契約,而是因為我們內心深處有一個無私的旁觀者(impartial spectator)的緣故。自利的自己所做出的決定,必然會被無私的旁觀者加以審視,它會時時對你諄諄教誨,讓你知道「慷慨的合宜與不公不義的醜惡」。無私的旁觀者為你自己設下了一個道德標準,如果你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傷害人,那你將永遠受它憎恨(也稱道德良知的譴責)。

不可諱言的,當面對的決定愈困難,內心小劇場中,自利心與無私旁觀者的對戰也就愈激烈。作者以《悲慘世界》尚萬強所面對的道德難題為設定:「我是誰?(who am I?)我真的要讓一個無辜的人代我入獄?」當然在一陣激烈的歌唱對話後,尚萬強終於做出了無私的旁觀者讚許的決定,大聲說出:「Who am I? Who am I? I am Jean Valjean!」

喬安.羅賓遜(Joan Robinson)在其《經濟哲學》(Economic Philosophy)一書中,也對同情抑制自利的成效表示懷疑。她認為這是「as far as it goes, and does not cover the whole ground.」除了母親保護小孩外,「利他在其他情況下都不太可靠」。因此道德感就成了最重要門閥,而無私的旁觀者就是此一機制中那個提供判準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