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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地方創生的關鍵:打破新自由主義競爭迷思,以地方延續為目標

台灣地方創生的關鍵:打破新自由主義競爭迷思,以地方延續為目標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顧問公司就好比地方的補習班,補習不能取代真正的自主學習,而「地方創生要有競爭力」的說法就像是補習班式的話術,台灣有許多地方已經接近失能狀態,處理失常的學生,當然是要介入背後失能的家庭,只聚焦在「成績」根本沒意義。

文:邱星崴

何謂地方、地方性、地方人

台灣是一個多元的島嶼,生態環境多元,族群文化也相當多元。數千年來,一波波的移民進入島嶼,在不同的環境共生。台灣的地形地貌豐富,除了沙漠之外,基本上擁有全世界的自然景觀,不同的族群在此生活,發展出多元的生活方式,累積豐富的智慧結晶,這是祖先留給台灣人最珍貴的資產。多元的島嶼衍生出多元的生活方式。部落、客家庄、福佬村、漁村、舊城、老街乃至眷村,這塊島嶼擁有非常多樣的面貌,擁有不同的藝術美感、飲食習慣、祭祀慶典等等,這些是在地族群因應自然環境揉合文化特質的結晶,兩者交互影響,型塑了所謂的「地方」(place),承載著特定群體的記憶與情感,並在空間上顯著分佈。

所謂一方風土養一方人,地方就是孕育著地方人的子宮,而地方人就是黏著於特定地方的社群,分享著一致的世界觀:在時間上,擁有相同的生命意義起源,例如北台灣客家人以義民爺為共同祖先、泰雅族人發源自大霸尖山,或是孩子成為關公、媽祖或石爺的契子;在空間上,投射共享的象徵意義,例如中南部許多五營兵將、泰雅族將支流與主流的會合處比擬為胸部與腹部交界、風水概念也至今未衰。

吳濁流在其半自傳《無花果》的描述,就是客家人理解之地方的最佳註腳:「今天,十四庄的人民能夠和平地生活,任何村莊的田裡都有水流,有稻熟,山上有茶,生產很多的橘子,這些都是義民爺的陰德,如果沒有義民爺,恐怕不會有這樣的幸福日子過。」[1] 這段話出自吳濁流的祖父,九歲時牽著他散步,走上山崗所見的景色。其中十四庄意指義民祭的祭祀圈,從桃園楊梅一直到新竹峨眉,都遍布著水稻、茶葉、柑橘的三層式地景,這些產業都是義民爺的恩賜,應該要懷著感恩的心,感謝義民爺。換言之,身為晚清文人的吳濁流祖父,他眼中的地景充滿溫度而且不斷循環的:客家人需要力耕種感謝義民爺,義民爺又會保佑豐收。這就是北台灣客家人的地方。

而每一個地方清晰可見的特質,就是地方性(locality)。根據印度裔美國人類學家Appadurai的概念,意指「由特定地域內社群互動與生活經驗所呈現的特定穩定結晶現象,關乎人際互動的方式、生態環境、歷史等,是一種關係性、脈絡性的特質,總之,是一種生產與再生產特殊社會關係的方式。」 [2] 簡單來說,地方性作為地方穩定的結晶現象,其實就像每個擁有不同氣質的個人。每個人每天都在變,細胞新陳代謝、經歷不同的事件,每個人每天都會不一樣,但也都還是那個自己,並不會一覺起來就是不同人。同理,地方也是每天都在改變,每天都有人過世、出生,但地方還是那個地方。每個人的精神氣質,由長久累積下來的經歷所決定;地方也是經過數百年甚至千年的累積,沈澱出特別的精神氣質,這就是地方性。

台灣欒樹爭奇鬥豔 台東換上秋妝增添美感(1)
Photo Credit: 中央社

根據Appadurai的概念,我們可以知道,地方性關乎著特殊社會關係的延續,也就是地方人(社群)的延續。換言之,保存了地方,就保存地方性,也就保存了地方人。說穿了,這雷同於生態保育的概念。事實上,地方生態與社群其實有共同的命運。工業化、都市化的衝擊,導致自然環境惡化,許多物種滅絕或瀕危,就如同能說母語的地方人越來越少;眼下台灣外來種充斥,正如同各地荒謬的「地方替代」現象。因應於此,類比生態保護的觀點,保育物種從恢復環境開始,保存文化也該由保護其棲地著手,客家庄就是客家文化的棲地、部落就是原住民文化的棲地。所以,因應台灣「地方替代」的特殊現象,台灣地方創生的目標應該是整體地方之延續,也就是地方性的保存。

台灣地方性最大的殺手:新自由主義擴張

地方是由特定、穩定的時空叢結所累積,在工業化之後受到衝擊,而全球科技主義的勞動力再生產則是棺材上最後一根釘子,在台灣造成荒謬的「地方取代」現象,拉大視野來看,也可以視為新自由主義的擴散。

新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是全球化的護身符,主張去除對於資本的限制,強調市場競爭,大約於兩千年後在台灣大行其道,正是科學園區產業的黃金期。此後,台灣走向公營事業民營化、大量釋出國有土地、推出各式BOT, 宣稱將更有效率。然而,檢視過去20年來,生活並沒有如此美好:在都市方面,就業環境變得不穩定,勞動市場趨向於彈性、派遣,公共空間不斷私有化,私人豪宅取得高建蔽率;在鄉村方面,露營區、別墅、大飯店持續入侵傳統領域或祖產,曾經維繫共同價值的土地不敵現實壓力變賣。

而在看不到的層面,許多價值也正被新自由主義的力量入侵。過去有許多價值是神聖不可更動,一如祖產曾經不可能變賣,不能夠背棄祖先。但因應市場壓力,我們逐步讓渡許多價值,例如孝順,外包給來自東南亞更廉價的勞動力,因為我們必須努力工作。事實上,價值的形成來自共同的實踐,在日常生活中點滴落實,只是現在多數人落入過勞狀態,已經無餘裕照料長輩起居、陪伴小孩成長或是逐漸深化友誼。相反地,我們更傾向於在市場購買服務,將價值外包,由外籍看護照顧父母、安親班接手小孩、用實況斗內分享生活。目前食物外送塞滿北一女門口的話題,也只是親職外包的另一種呈現而已。

上個世代的經濟成長,靠工業化,由廉價原物料驅動;這個時代的經濟成長,靠高科技研發,依賴大量腦力。之前經濟模式消費自然環境,造就大規模的公害;現在經濟模式消費個人心神,衍生大規模的精神污染,憂鬱症、燥鬱症等身心症狀前所未有嚴重,外部成本則由鄉村承擔,用休閒來排除心靈廢棄物,造就了「地方取代」的現象,想像飛地入侵了真實的家園。前有未有的過勞工作型態,掏空了生活中的價值基礎,造就史無前例的意義荒蕪。然而,意義在文化之中,而文化存在於地方之上。因此,隨著新自由主義的擴張,市場邏輯推向鄉村的生活現場,意義感的匱乏導致鄉村生活的商品化,逛菜市場、參拜廟宇、上山打獵、下水摸蜆,這些原本是在地人平凡的生活,如今都可以是組織包裝後的旅行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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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雲嘉南濱海風景區管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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