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弗格森《廣場與塔樓》:光明會是嵌在共濟會裡的隱匿網絡,像某種寄生植物

尼爾弗格森《廣場與塔樓》:光明會是嵌在共濟會裡的隱匿網絡,像某種寄生植物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光明會應該被理解為啟蒙運動史一個發人深省的注腳,而不是什麼以惡意維繫超過兩百年的全能陰謀。保密是有道理的。然而,遮遮掩掩最終使當權者得以誇大光明會搞革命的威脅。

文: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

被照亮的光明會

認識了這些關於網絡理論的洞察,我們現在可以重訪光明會的歷史(而不是陰謀論)。光明會的創辦人亞當.維索(Adam Weishaupt),事實上是個沒沒無聞的南日耳曼學者。一七四八年出生,維索創辦光明會時年僅二十八,是巴伐利亞中部因哥爾斯塔特大學法學教授的遺孤。由於約翰.亞當.伊克斯塔特男爵(Baron Johann Adam Ickstatt,獲馬克西米利安三世約瑟夫選帝侯〔Elector Maximilian III Joseph〕指派為校長,改革這所被耶穌會支配的大學)的贊助,維索得以追隨已故父親的腳步。他在一七七三年被任命為教會法教授,一年後,晉升為法學院院長。

是什麼促使這位年輕教授於三年後成立從很多方面看來皆充滿革命性的祕密會社?答案是,在伊克斯塔特的影響下,維索成為了法國啟蒙運動中較激進哲學家的熱中讀者,像是克洛德.阿德里安.愛爾為修(Claude Adrien Helvétius,最為人所知的著作為《論精神》〔De l’esprit ,一七五八〕),以及霍爾巴赫男爵保爾-亨利.提利(Paul- Henri Thiry, Barond’Holbach,《自然的體系》〔Le Système de la nature,一七七○〕之匿名作者)。孩提時代的維索受耶穌會教育,他並不喜歡那時的經驗。愛爾為修和霍爾巴赫的無神論傾向使他興奮不已。

但這思維在保守的巴伐利亞是危險的,當地羅馬公教神職人員早已揭起一場「反啟蒙運動」。

獲任向來由耶穌會士壟斷之職位後,年輕的維索承受著壓力。發起祕密會社,甚至對招募會員隱藏其真實目的的想法,合情合理。維索自己表示他這想法是來自一位名叫恩斯特.克里斯托弗.海寧格(Ernst Christoph Henninger)的新教學生,海寧格向他提起自己曾就學的耶拿(Jena)、艾爾福特(Erfurt)、哈雷(Halle)和萊比錫(Leipzig)的學生社團。

換個角度來看,光明會可謂自相矛盾地仿耶穌會而創立。耶穌會是個一點也不透明的強大網絡,本身在一七七三年被教宗克勉十四世(Pope Clement XIV)解散。維索最初為「一所人性學校」勾勒的輪廓,想像每位成員都要寫日記,在日記中記錄其想法與感受,然後將摘要交給上級;作為交換,成員能夠使用圖書館、醫療保健服務、保險以及其他福利。

兼容並蓄都不足以形容維索的想法:他對光明會的設計還包括古希臘厄琉息斯祕儀(Eleusinian mysteries)和瑣羅亞斯德教(包括使用古波斯曆)的元素。另一個靈感來源則是十七世紀西班牙的靈性運動「光照派」(Alumbrados)。

倘若光明會始終忠於維索的原始藍圖,哪怕他們曾在史冊留下痕跡,也老早就會被世人遺忘。光明會持續成長,並於日後惡名遠播的關鍵,是他們對日耳曼共濟會會所的滲透。雖然共濟會的根源始自中世紀石匠的兄弟會,它在十八世紀是個成長迅速的網絡,從蘇格蘭與英格蘭向外擴張,提供以神話和儀式美化的男性社交,不受貴族和布爾喬亞之間的社會地位隔閡所拘束。

儘管羅馬公教會大力禁止天主教徒成為共濟會成員,共濟會在日耳曼境內各地迅速擴散,其中包括南日耳曼諸邦。

維索的其中一位弟子法蘭茲.沙法.茲瓦克(Franz Xaver Zwackh),提議在日耳曼各地的共濟會會所吸收光明會士,善用許多共濟會成員對自身運動日漸加劇的不滿。

一七七○年代晚期的日耳曼共濟會內部動盪,部分純粹主義者不滿組織不夠保密,以及越來越不尊重「嚴規禮儀」(Rite of Strict Observance)中宣稱共濟會源自聖殿騎士的創始神話。

不滿共濟會淪為空洞的晚餐俱樂部的其中一名會員,是科尼格男爵阿道夫.弗朗茨.弗雷德里希.路德維奇(Adolph Franz Friedrich Ludwig, Baron von Knigge)。他畢業於哥廷根大學(Göttingen),父親為漢諾威宮廷的官員,自一七七二年起加入共濟會。

科尼格男爵渴望比他經常出入的卡塞爾和法蘭克福(Frankfurt)會所更具貴族氣息且更令人振奮的感受。他在一七八○年親口對另一名貴族共濟會成員康斯坦佐侯爵(marchese Costanzo di Costanzo)說出了這願望。出乎科尼格男爵意料地,康斯坦佐侯爵透露說這樣的菁英組織早就存在了,而且他就是會員之一,代號狄俄墨德斯(Diomedes)。對一七七七年後——維索本身在這年加入慕尼黑的「審慎」會所(Zur Behutsamkeit)——光明會的精確描述應該說,它是「一個嵌在共濟會裡的隱匿網⋯⋯像某種寄生植物」。

另一個類似的寄生組織是玫瑰十字會(Rosicrucianism),它是比光明會更神祕的運動,十七世紀初期出現在文獻中,但在大約同時期以「金玫瑰十字」(the Golden and Rosy Cross)之名,存在幾個日耳曼共濟會會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