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讓我女兒有個家》:福利計畫餵飽我的家,但我也得提著一袋恥辱進門

《我只想讓我女兒有個家》:福利計畫餵飽我的家,但我也得提著一袋恥辱進門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當時我還不知道,不過政府其實已經努力多年,想要洗刷食物券的汙名,好讓兩千九百萬使用食物券的民眾不被歧視,方法是更名為「營養補充援助計畫」。然而,不論是叫「營養補充援助計畫」或「食物券」,民眾還是認為美國納稅人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被窮人拿去買垃圾食物。

社區的另一頭是中途之家。我從沒和那裡的男人講過話。他們會站在通往他們公寓大樓的走道上,穿著運動褲和拖鞋抽菸。有一位老人家常有家人來接他,但其他人似乎永遠哪裡都沒去。或許他們是在中途之家服刑,我感覺自己也有點像在坐牢。

我懷念能上酒吧的日子。我懷念想喝啤酒就來一杯,不過我愛的不是酒,而是不必擔心住房局的人隨時冒出來,我想念自由。我想念擁有許許多多的自由: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工作就工作,要不要吃東西隨便我,休假時可以多睡一點,還有辦法休一整天的假。

我和米亞過著看似正常的生活,一天之中卻有必須待著的地方。我符合領取托兒津貼的資格,但政府只補助半天的托兒。我朋友的先生約翰開了一間小型園藝公司,他付我時薪十元拔草、修剪灌木、清理杜鵑花叢的殘花。我開車繞遍奧林匹克山的東北區,抵達一個又一個非請勿入的小社區,後車廂放著一個大垃圾桶,裡頭疊著一個我放工具與幾雙手套的白色油漆桶。有的客戶有專門收垃圾的區域,可以丟雜草與剪下的枯枝落葉,不然我就得自己裝袋,擺在人行道旁,甚至硬塞進我車子的後車廂。約翰只有幾個工作多到需要固定請我幫忙的大客戶,於是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做自己接的工作,時薪逐漸提高到二十或二十五元,但加上開車時間,一天只能工作兩、三個小時。

做庭院工作,意味著我得趴在地上。多數人請我清理一整片鋪滿碎木片的山坡地。我花數小時戴著手套、穿著膝蓋處多縫一層布的工作褲,趴在地上,以有機的方式,徒手拔起一根一根的野草,裝滿水桶、垃圾桶、垃圾袋。工資還不錯,但這是季節性的工作,做個幾週就沒了,我不曉得接下來的工作在哪裡。湯森港的工作市場也是季節性的,靠的是飢腸轆轆與荷包滿滿的遊客,沒有很多能配合「媽媽時間表」的「正常」工作。就算有,我也沒經驗。我一向在咖啡廳工作或打零工,沒什麼資歷好放在履歷表上,就連每個星期日打掃幼兒園,也稱不上什麼經驗。但無論如何,我目前有工作,我會盡一切努力做好。

我中午之前會把米亞送到日托中心,她爸爸每週有三天會接她過去,照顧到晚上七點。有些晚上,米亞和傑米在一起時,我坐在陽台上,背抵著牆。某家鄰居似乎永遠和女兒待在外頭,在建築物與樹木間的一小塊草地上玩。那家的女兒比米亞小一點,母女皮膚都非常白,接近透明。我聽見那名年輕媽媽輕聲問:「要玩溜滑梯嗎?」女兒爬上溜滑梯的階梯。那座褪色的紅藍色塑膠溜滑梯,可能是好幾輪之前的房客留下的。小朋友溜下來時,媽媽發出驚喜聲:「哇!」我聽著她引導小朋友在溜滑梯爬上爬下,但我清楚自己永遠無法做出那般興奮的模樣,心想:那位媽媽比我稱職

然而有一天,在同樣的傍晚時刻,警消人員走過草地上那座小溜滑梯,把它移開,以免擋路,接著一行人全都進了皮膚很白那個媽媽的公寓。我沒聽見孩子的聲音。我靠在陽台欄杆上,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其他幾位鄰居也一樣。一名消防員抬頭看見我們幾人,我的直覺反應是立刻後退躲起來。消防員搖了搖頭。不曉得我們這群人,這群在過渡住房倚著欄杆偷窺的男男女女,在他眼裡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我好奇警消人員是如何談論這棟建築物,又是怎麼講起我們,先前還曾因為哪些原因被叫來這裡。他們用擔架床把出事的媽媽推出來,我連忙躲進屋內。即使她的眼睛閉著,我仍不想讓她發現我在看;我想替她留點尊嚴。要是我,也會如此盼望。

一小時後,我離開公寓去接米亞。布魯克走出來,眼睛瞪大,臉頰紅紅的,急著要講小道消息,衝過來告訴我:「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搖頭。布魯克說,先前有人幫忙送那家的孩子回來,結果發現媽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怎麼都叫不醒。原來她吞了安眠藥,還灌下一整瓶伏特加。布魯克安慰我:「不過他們及時發現,她還活著。」布魯克嘆口氣,聳聳肩,「還說什麼這裡不能喝酒。」

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擔心那位媽媽的安危,也不擔心那個小女孩。我只希望這件事不會傳進傑米耳裡。我整天活在恐懼中,我擔心要是米亞在家,或是在「提前起始方案」(Early Head Start,譯註:美國聯邦政府提供的學前幼兒發展教育計畫)的日托中心出了事,我勉強取得的監護權可能會被搶走。

我讓米亞生活在貧窮的世界裡,她身邊的大人有時試圖以悲劇的方式面對這樣的人生。有的人在監獄或勒戒所待了太久,最後失去住處;有的人因為生活永遠沒機會喘口氣而忿忿不平;有的人飽受精神症狀的折磨。有一位母親最終選擇完全放棄。有那麼一瞬間,那個選擇好誘人,一陣羨慕湧上我心頭。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我只想讓我女兒有個家:一個單親女傭的求生之路》,大塊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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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史戴芬妮.蘭德(Stephanie Land)
譯者:許恬寧

光是養活自己,那不叫活著。
只要願意跪著清馬桶,她們母女勉強有家可歸。
但,女傭決定拿起筆,寫下在社會底層討生活的故事,
奮力翻轉自己的命運。

本書作者史戴芬妮.蘭德在二十八歲時,原本打算遠走他鄉,離開位於美國太平洋西北區的家鄉,完成念大學與當作家的夢想,但這個夢被擱置。她因為一場夏日的短暫戀情,不小心未婚懷孕,為了謀生開始幫人打掃房子。史戴芬妮沒忘記夢想,也想盡量提供女兒最好的生活,除了外出工作,還選修網路課程,努力取得大學學分。此外,她一有機會就寫作,寫下美國低薪窮忙族沒人述說的真實故事。史戴芬妮靠政府發放的食物券和「婦嬰幼兒營養補充計畫」(WIC)購買食物。政府也提供她棲身之所,但那同時是中途之家。冷漠的公務人員認為史戴芬妮能得到協助已是幸事,但她一點都不感到幸運。史戴芬妮寫下生活中發生的點點滴滴,記錄下這場奮鬥之旅,打破世人對於窮人根深柢固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