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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恒秀專欄】明亮的星,但願我如你的堅定:英國浪漫詩選

【董恒秀專欄】明亮的星,但願我如你的堅定:英國浪漫詩選
Photo credit: 董恒秀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浪漫主義強調個人與孤獨。這些孤獨的個體在自己的家鄉或社會感覺格格不入,因而自我放逐,以期找到精神的居所。他們以想像之眼,縱橫天地,摘取不可能的星,創造了詩的黃金盛世。

月亮對雲說:「那天我接到你捎來的詩行,讀來像一個擁抱,我的心曇花地開了一夜的溫柔。」雲笑了,滿臉芬芳,淨香清清泛開在夜空。

這是想像的真實而非現實的真實,但我們感覺到其抒情,甚至是浪漫,因為有雲、有月、有詩、有夜空、有曇花、有花香、有愛情。當然還有一般視為很浪漫的,比方送情人999朵玫瑰。現實生活多的是傷心事與愁苦,有了浪漫,讓我們快慰,逸出現實的繁瑣與殘酷。

這是我們對浪漫的普遍認知,不過,浪漫主義的發生事實上與革命息息相關──政治革命、工業革命與文學主張的革命。文學上的革命呈現了法國小説家雨果所稱「文學的自由主義」,也就是:將藝術家從新古典主義的束縛與規矩中解放出來,並掀起由革命性政治思想所鼓舞的個人主義。這樣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也形塑了往後民主世界的基本核心態度。

浪漫與動盪

一般文學史對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界定,是始於1798年,這一年,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與柯立芝(Samuel Taylor Coleridge)共同出版了《抒情歌謠集》(Lyrical Ballads);結束於1832年,這一年,詩人暨歷史小說家史考特(Sir Walter Scott)過世,同時浪漫時期主要大將多已過世或創作量大減,而英國的《選舉法修正法案》(the Reform Bill)也在這一年通過。

此時期的英國,不管在政治、經濟與社會都經歷了極大的動盪。1769年,英國人瓦特改良了蒸汽機,自此經由一系列的技術革命,將手工勞動與獸力的農業社會帶向以機器動力生產的工業社會。這種生產方式的巨大變革,也瓦解了千年來極少變化的社會結構。

過去農業社會財富與權力集中在擁有土地的貴族,工業革命後產生了擁有資本的資本家,新興的資本家逐步取代了貴族的政經地位。同一時間,許多農民因圈地政策加之機器取代手工勞動,失去土地與失業,因此大量遷移到城市,成為工廠裡的勞工,工人階層於是漸漸形成。自此,階級的對立不再是貴族與農民,而是資本家與工人。這段期間,政治中樞也為了因應工業時代全新的經濟與社會現實,通過了《選舉法修正法案》。此一法案的頒布實施,亦標誌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來臨。

農村居民遷移到大城,淪為社會底層的悲慘命運,可從獨樹一格的浪漫詩歌先行者,也是老倫敦人的布雷克(William Blake)〈倫敦〉一詩中窺見:

「我漫步行經每條特許的街, 就在特許的泰晤士河近旁。 在遇見的每張臉我注意到 虛弱的線痕,傷痛的線痕。 在每個人的呼喊聲中, 在每個嬰兒恐懼的哭喊裡, 在每個聲音、每個禁令中, 我聽到內心鍛造的鐐銬⋯⋯ 」

新天地來臨前的崩碎

當時的國際政治局勢亦風起雲湧。先有1776年美國的獨立戰爭,繼之是1789年影響更全面,標舉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大革命。英國浪漫時期主要詩人無一不受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不過統治階層面對革命意識形態的輸入與流傳,採取的手段是打為異端,進行掃蕩,並對傳統自由派加以壓制。

《諾頓英國文學選集》關於浪漫詩歌的介紹裡指出,當時年輕的詩人們對法國大革命所懷抱的熱情,被視為與《聖經.啟示錄》裡重返伊甸園至福的預言有關,也就是先有千年國,繼之是永恆的新天新地,而此一歷史的完成,表現在羔羊基督與新耶路撒冷婚娶的象徵上。

法國大革命爆發之際,當時唯一神教派的牧師們與科學家普里斯特利(Joseph Priestley)欣喜萬分,將之視為千年國來臨前的序曲,而華茲華斯與柯立芝的早期詩作,亦將法國大革命視為福音所預言的新天新地臨來前一個崩碎的開場。

文選裡更進一步指出,由於法國大革命最後變質,並導致王權復辟,讓原先希望藉由政治革命手段抵達千年國的詩人們大受打擊,為了挽救天啟希望於倒懸,他們賦予此一婚娶新的詮釋。也就是從原先的政治革命轉向精神革命,強調以想像之眼全新的觀看具現啟示錄裡的新天新地於個己的生命,前提是想像的心量必須超越感官,以及依感官而有的理解力的侷限。也因此,羔羊基督與新耶路撒冷的婚娶轉換為心靈與外在自然的結合,而此一結合成就新天新地。

華茲華斯在〈隱遁者概述〉(Prospectus to the Recluse)一詩裡說,天堂可以重新獲得,不過不是藉由羔羊基督與新耶路撒冷的婚娶,而是經由「人的智慧」與「這個美好宇宙」的結合。而以此主題創作,最具代表性的詩篇是布雷克的〈法國大革命〉(the French Revolution)與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的詩劇〈解放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 Unbound)。在這部詩劇裡,代表人類原型的普羅米修斯,其道德觀的整個改頭換面解放了想像的能量,因而得以觀想並實現一個新生的世界。詩劇第四幕以整個宇宙參與婚禮的方式象徵此一事件。

布雷克與雪萊也同時被稱為「靈視詩人」(the visionary poet)。“vision”在這裡是指對未來理想世界的願景,此一願景充滿個人獨具的想像與洞見,而非不著邊際的空想,是可以進一步予以落實的,雖然無法完全實現,但可趨近。布雷克在他龐大的預言詩篇裡建構了屬於他自己的宗教神話體系,是靈視詩人裡的個中代表。

寧靜使自然之晶呈現

除了聖經預言因素外,法國大革命爆開裂解了舊秩序,自由民主新鮮而出,空氣中瀰漫著一切都有可能的新時代來臨的氣息。在這樣一個轉變的契機上,華茲華斯與柯立芝以詩人的直覺與熱情把握到新時代的脈動,而有了1798年開啟浪漫詩歌序幕的《抒情歌謠集》的創生。

1800年,華茲華斯於再版的具名詩集新增了一篇歌謠序,提出「所有好詩都是強烈情感的自發性湧現,此一湧現源自於寧靜裡情感的回憶」的文學主張。因為寧靜使情感之晶呈現,昇華出價值,自然流露出詩的高度與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