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講《鼠疫》:極權圍城的鼠疫肺炎,人人自危我們何以反抗?

港講《鼠疫》:極權圍城的鼠疫肺炎,人人自危我們何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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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繆認為面對極權與疫病,只有一個重要問題:「他們是否已被捲入鼠疫,以及應不應該同鼠疫搏鬥。」抗爭之成功,在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鼠疫》深刻地告訴了讀者,像醫生里厄這樣的人,並不比其他反抗者高貴,我們不應該以一種菁英主義的心態判斷、分別眾人。若果我們確信如此,那抗爭最後只會回到「大台」,因為我們否定了自己的責任,把問題推向某一群領導者,而無所作為。

卡繆不信仰神,以人性為最高貴的價值,故此他認為面對極權與疫病,只有一個重要問題:「他們是否已被捲入鼠疫,以及應不應該同鼠疫搏鬥。」抗爭之成功,在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無分彼此不割席的「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從這一點看來,筆者認為格朗比里厄或塔魯更具有代表性,他埋著頭默默地工作的美德推動整個衛生防疫組織的工作。他懷著他那特有的善良願望不假思索地用「我做」來回答一切。他只要求做些小事情出點力,其他的事,對他說來,年事太大,勝任不了。他每晚能把六到八點兩個小時的時間貢獻出來。當里厄向他熱烈致謝時,他感到驚異:「這又不是最困難的事。有鼠疫嘛,應該自衛,這是明擺著的。啊!要是一切都像這麼簡單就好了。」

《鼠疫》推崇的,不是那些我們耳熟能詳的,有著相當影響力的人,如里厄。格朗,在書中不過是一個如你我的普通人,一個沒什麼才華但懂得踏實工作的公務員,毫不有名,也欠缺所謂英雄式力挽狂瀾的魄力,但他卻是面對絕境之中,最值得歌頌的人。

格朗把能力所及的事都做好,把反抗視作捍衛人性的首要之事,他能受人歌頌,正因他不需要這些外物,來推動他的抉擇。

朗貝爾說,他經過再三考慮,雖然他的想法沒變,但是,如果他走掉,他會感到羞恥,這會影響他對留在外邊的那個人兒的愛情。但是里厄振作了一下,用有力的聲音說,這是愚蠢的,並且說選擇幸福,談不上有什麼羞恥。朗貝爾說:「是啊,不過要是只顧一個人自己的幸福,那就會感到羞恥。」

書中有位來自外地,卻因封鎖而留在城內的記者朗貝爾。朗貝爾在鼠疫開始不久,即欲私下離開,只為和城外的愛人相聚,可惜千方百計依然無法得逞。最後他終於又找到機會逃亡,卻意識到,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座城了。

留下來,因為城內都是人,都是面對絕境的人,他決定像里厄一樣絕不逃亡,「是啊,不過要是只顧一個人自己的幸福,那就會感到羞恥」,這是多麼動人的自白,又是在這場抗爭中,多少香港人發自內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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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AP IMAGES / 達志影像

勝利何方?創造意義

「鼠疫像世界上別的疾病一樣,適用於這世界上的一切疾病的道理也適用於鼠疫。它也許可以使有些人思想得到提高,然而,看到它給我們帶來的苦難,只有瘋子、瞎子或懦夫才會向鼠疫屈膝。」
「對,」塔魯表示贊同,「我能理解。不過您的勝利總不過是暫時的罷了。」
里厄的面色陰沉下來,說道:
「總是暫時的,我也明白。但這不是停止搏鬥的理由。」
「對,這不是一個理由。不過,我在想,這次鼠疫對您說來意味著什麼。」
「不錯,」里厄說,「是一連串沒完沒了的失敗。」

現實殘酷,人心柔軟,拘捕、流血、死亡⋯⋯我們從來不是軍人,即使有Be water的智慧,懂得自我調節,面對看似永無止境的戰爭,有時還是免不了受傷。那麼,在漫長的鼠疫之中,我們抗爭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里厄轉身向帕納盧說:
「是啊,請原諒我。疲勞簡直是一種瘋狂。在這個城裡我有時候按捺不住,忍受不下去。」
帕納盧喃喃地說:「我明白。因為這一切超過了我們的承受限度,這就令人惱火。不過,或許我們應該去愛我們不能理解的東西。」
里厄一下子站起來,激動地瞪著帕納盧,搖了搖頭說:「不,神甫。我對愛有另一種觀念。我至死也不會去愛這個使孩子們慘遭折磨的上帝的創造物。」
在帕納盧臉上閃過了痛苦的陰影。

卡繆否定了英雄主義的領導,而對於宗教式的信仰,也多持反對意見。相對《異鄉人》神父的不近人情,《鼠疫》的帕納盧更加立體,面對疫情,他的信仰再三動搖,最後依然主張大愛,「或許我們應該去愛我們不能理解的東西」。但里厄說,他拒絕這種大愛,因為這種抽象的概念,卻在真實地殺害無數孩子,他相信在眼前苦苦掙扎的人性,而非神性。

有些事情,是不能愛,也不可包容的,那已經超越了黃藍政見之別,而是黑白良知那邊人性堅持的最後底線。

那麼,除了英雄,除了宗教,我們還有些什麼呢?

大海在防波堤的巨大石基下輕聲吼鳴。當他們登上堤防時,萬頃波濤就展現在他們的眼前,海面像絲絨那樣厚實,又像獸毛那樣柔軟光滑。他們在面向大海的岩石上坐下。海水以緩慢的節奏沖上來又退下去。大海的起伏像人的呼吸一樣平靜,亮晶晶的反光在水面上時隱時現。在他們面前,展現著一幅漫無邊際的夜景。里厄用手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岩石,一種奇異的幸福感充滿了他的周身。他轉向塔魯,從他朋友的那張安詳而嚴肅的臉上,猜測出塔魯也有著相同的幸福感,但他也知道這種幸福感不能使塔魯忘卻任何事物,當然也不會忘卻世上的殺戮。

人生解脫可大分兩種,一是外力解脫,二是自力解救。卡繆顯然視自力解救為最終方案,也回到存在主義式的抉擇,作出抉擇,意義始會得以創造,人與人之間的連繫也顯得真實、具體。

里厄和戰友塔魯歷經了鼠疫的統治,封閉的疏離,從沒放棄過抗爭,從沒放棄過人性。這種堅持,connect了他們,connect了你我,就像許多從前的陌生人,如今卻成為彼此的「手足」。

手足之情,人心繫著人心,不正是通過反抗的抉擇而生出的意義嗎?這種超越物質的精神連結,才能使里厄和塔魯,一起走向大海,感受那種「奇異的幸福感」。

但是他,里厄,他又贏得了什麼呢?他懂得了鼠疫,懂得了友情,但現在鼠疫和友情對他說來已成為回憶中的事了;他現在也懂得了柔情,但總有一天,柔情也將成為一種回憶。是的,他只不過是贏得了這些東西。一個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賭博中所贏得的全部東西,就是知識和記憶。可能這就是塔魯所說的「贏了」的含義!

勝利或許尚未到來,但絕不代表我們只有失去,沒有收穫。里厄到了最後,鼠疫終結,好友塔魯去世,愛人在城外病逝,好像他什麼都沒有得到。但里厄卻沒有心灰意冷,其實他不止擁有了「知識和記憶」,他更是《鼠疫》的敍事者,記下了一切他所面對的抉擇,他所創造的意義。

這種經過絕境所互相連繫的愛,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奪去,這是屬於我們,每一個抗爭者所自力創造的意義,陪伴我們邁向勝利。

本文獲授權轉載,原文見作者Med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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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Alex
核稿編輯︰Ka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