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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子》小說選摘:她們母女就是如此地相愛,以至於非如此暴烈地分開

《伸子》小說選摘:她們母女就是如此地相愛,以至於非如此暴烈地分開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母親那嘲諷的從容語氣,讓伸子感到絕望的不安。多計代打算把她有意無意欺壓的佃,連同伸子一起,更加牢固地綁在自己身邊。伸子覺得萬一真的演變成如此就完了。

文:宮本百合子

「在嗎?」某個午後,多計代彎著束髮的頭穿過低矮的紙門內,進入伸子的房間。「這裡意外地通風呢……」

「因為有地窗的關係呢。」

多計代東張西望,就好像來到別人家一樣。

「佃是傍晚回來嗎?」

「應該吧,他沒說什麼……」

「那就不急……」

多計代換了副口吻說:「我這陣子一直在想。」

「……」

「咦,那是什麼事不關己的表情?」

伸子不禁有些衝地反問:「是什麼事?」

「幹麼,如果妳嫌麻煩,我不說就是了。」

「到底是什麼事?」

「還不都是你們的事。妳說過,他不是長男吧?」

伸子覺得奇怪,看向母親。

「對啊,怎麼了嗎?」

「那他可以進別人家呢。」

「嗯……」

「難道不是嗎?只要有繼承人,次男以下要怎麼做都是自由的。其實我也跟妳爸商量了很久,反正妳也離不開這個家,所以想乾脆讓佃入贅進來好了。」

「為什麼?……」伸子瞠目結舌。「這不是很奇怪嗎?家裡就有和一郎了,還有保啊。」

「是啊,但這不是為了家裡,當然是為了你們著想啊。」

伸子無法明確地理解母親的意思。雖然無法理解,但她本能地感到強烈的戒心,說:「為了我們?我們可以自力更生啊。」

「所以才說妳不知世事。」多計代急躁地一口咬定說。

「首先,妳想想,就連學校的差事,也都是有妳爸介紹說項,津村先生才肯那樣一口答應。否則誰會對那個來路不明、也沒背景的佃那樣照應?」

母親那種如果是十,就非大聲反覆強調「看清楚了,這是十,你拿到的可是十」,否則便不肯釋出十分好意的個性,讓伸子感到可鄙。母親叫囂得實在太大聲,讓她忍不住要想:「那又怎樣!」現在她也滿懷苦澀,以沉默回應母親。

「在外頭也是,搬出佐佐這個姓,比起不知道哪來的佃,不曉得要有分量多少。這樣一來,也可以替他鍍點金吧。」

「他才不需要鍍那種金。」伸子怒上心頭,厲聲說道。

「佃又有什麼不好?一個人的價值,才不會受那種事所左右。」

「妳現在是為愛瞎了眼,看到的佃一定迷人極了吧。」多計代刺人地、慢慢地說。「要不是那樣,那位先生簡直上不了檯面。」

「上不了檯面就上不了檯面──什麼入贅……」伸子覺得這是對佃與自己的侮辱,幾乎要脹紅了臉。她稍微定了定神,對母親解釋說:「媽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那樣再三說過了嗎?我們要過的生活,根本上的目的與爸媽完全不同,而且以更大的格局去看,佐佐家也一樣是無名小卒,只是媽生活在佐佐這個名號吃得開的環境裡……」

「反正我的生活就是這麼狹隘。可是呢,這次一定也會證明我說的是對的。」

「要是那樣,我更不願意了。」

「總之,妳好好跟他說一下吧。」多計代挖苦地笑。「就算妳不願意,佃也一定會說好。」

關於這事,伸子沒有向佃提起隻字片語。

幾天後的晚上,佃也一起坐在簷廊的時候,多計代突然再次提起這個話題。「怎麼樣?上次那件事,妳跟佃先生說過了吧?」

「沒有。」伸子不悅地應道。

「……」

佃在一旁問:「是什麼事?」

「……」

結果多計代開口。「是關於將來的事,因為我們也不能永遠陪在小伸身邊,所以我跟她爸商量了一下,妳怎麼這樣呢?小伸。」

母親沒有直接說出口,這讓伸子感覺到善意。她說:「所以那件事已經算了。」

「怎麼能算了呢?」

月光照亮庭院,八角金盤和梧桐寬闊的葉面散發著潮溼的光澤。對邊的樹蔭處,枝葉深處異樣地漆黑,讓庭院顯現出異於平時的迫力。伸子抱著膝蓋望著景色,專注地聆聽母親和佃的問答。佃當然會拒絕。他肯定會拒絕──

「這就是我們的想法──」

多計代終於說到一個段落,要求佃回答。

「不過伸子的個性你也知道,她把這當成了侮辱似地,氣得要命呢。」

伸子專注到耳朵幾乎要往那裡翻去,期待著佃的回答。

「……」

「怎麼樣?我們這也都是出於一片好心,為你們著想。」

「我會再考慮一下。」

「還有什麼好考慮的?」伸子轉身喊叫似地說。「你該不會有那種念頭吧?」

見佃沉默,多計代說:「妳別插嘴!人家佃先生有佃先生自己的想法。」

母親那嘲諷的從容語氣,讓伸子感到絕望的不安。多計代打算把她有意無意欺壓的佃,連同伸子一起,更加牢固地綁在自己身邊。伸子覺得萬一真的演變成如此就完了。母親千方百計不讓自己離開,這讓伸子比起慈愛,更感受到生存根基受到威脅般的恐懼。佃沒有當場回絕,像伸子預期的那樣對這件事一笑置之,讓她深切地不安。

佃站了起來。伸子緊跟上去。「欸,這真的還需要考慮嗎?」

她仰望比自己更高的佃的臉。「我──絕對不要。」

「……」

「萬一真的那樣做,我們絕對會失去自己的生活。」

「所以我才說我會再考慮啊。」

「那,只是門面話而已嘍?」

「……」

「拜託,快點只告訴我一個人吧。到底是哪邊?當然是不願意吧?」

「嗯……不過,如果這樣能讓妳幸福的話……反正我已經奉獻給妳了。」

佃那不表明真心,卻又莫名強迫對方感謝般的回答,讓伸子的心一片黑暗。

他曖昧的回答,不由得讓伸子想起母親對佃辛辣的批評,陷入痛苦的不安。伸子並沒有幼稚到能毫不覺得刺耳地將佃那句「反正我已經奉獻給妳了」照單全收。同時她也覺得害怕,無法把那句話解讀為是他的偽善。而且她的理性告訴她,這句話的性質極其複雜,也可以解讀為言外之意,他對入贅佐佐家並不感到多大的排斥。不僅如此,他其實頗為樂意,只是憚於伸子的想法,只得含糊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