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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中的道德天秤:《燃燒女子的畫像》與羅曼波蘭斯基的戀童癖風波

藝術中的道德天秤:《燃燒女子的畫像》與羅曼波蘭斯基的戀童癖風波
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今年象徵法國電影的最高榮譽「凱薩獎」引起極大爭議,主因是有性侵罪責在身的名導羅曼波蘭斯基大舉入圍凱薩獎,這件事情在公布入圍時就引發熱議,最終竟然還抱回最佳導演獎,此一連串事件使得主演《燃燒女子的畫像》,曾被導演性騷擾的女星阿黛兒艾奈爾極度不滿,甚至在典禮當下憤而離席。到底藝術怎麼歸藝術?這些事件都是關乎創作者看世界的角度。

文:Monodie

這次的凱薩獎我是很有感的,我沒有年年看凱薩獎,因為文化與語言的關係,法國人的頒獎典禮相對來說娛樂性比較沒那麼高。今年特別看了一下,只因為引起爭議的雙方都是我熟悉的,這次的爭議在於,一直沒有擺脫性侵疑雲的名導羅曼波蘭斯基大舉入圍凱薩獎,這件事情在公布名單時就引發熱議,最終竟然還抱回最佳導演獎,此一連串事件使得主演《燃燒女子的畫像》,曾被其他導演性騷擾的女星阿黛兒艾奈爾極度不滿,甚至在波蘭斯基得獎的當下憤而離席。

我是一個很喜歡看電影的人,我會知道這些名字就是因為電影,所以性別在這裡不是我要講述的核心,我關心的是敘事。我喜歡阿黛兒艾奈爾(AdèleHaenel)的表演,活生生的、激烈而有富有魅力的存在感,硬朗混雜著媚惑。但身為電影系輟學生,我認識羅曼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作品更久,他拍過太多好作品了,我著迷過,甚至鑽研過,我喜歡他的電影,而且是忍不住想要看他的電影。因為好看,讓電影歸電影吧。

在我認識他的作品以前,就在書上讀過「羅曼波蘭斯基因性侵少女而避走歐洲」這樣的敘述,那時我非常非常的年輕,對藝術世界與那些偉大的思想與才華充滿嚮往,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知道他們如何能創造出那樣的作品,所以那個敘述完全沒有困擾我,富有聲光與天才調度的螢幕比起那乾乾短短的冷硬控訴實在好看太多太多了,是不是?藝術歸藝術,品德歸品德,好熟悉的話對吧?很輕易就能回到一個不用顧慮太多的狀態,沈浸於電影迷人的世界,多簡單。

有沒有看出這裡的問題?只要對電影有熱情,很容易就會去認同那樣的才情,所以很容易很容易就把藝術和作者分開了(實在太容易了,而且聽起來很超然啊),很容易很容易就忽略了「羅曼波蘭斯基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而避走歐洲」的事實,而現實其實是遠超過那個的,我只列出有出來指控他的,「一個9歲,兩個10歲,一個12歲,一個13歲(唯一個有指控成功的),兩個15歲,三個16歲,一個18歲.....」先不列進更年長的受害者。

我們看到什麼?羅曼波蘭斯基對年輕女孩鐵鐵的偏好,還有,一串長長歷史(絕非偶然),但非常非常的扁平:沒有聲音的人,未知的長相,沒有名字,更不知道她們的故事。為什麼?因為有權力在各個平台講故事和露出的是羅曼波蘭斯基,被寫進歷史裡的是羅曼波蘭斯基,羅曼波蘭斯基,太悲劇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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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羅曼波蘭斯基

且不論羅曼波蘭斯基用視聽語言給我講了多少超棒的故事,他光講自己就夠了,被慘烈屠殺的猶太人,全家被關進集中營,母親死了,他逃出生天,妻子被虐殺一屍兩命,認為美國司法可能會陷害他所以逃了一輩子......他是一個受了可怕的傷害的天才藝術家,這個故事不論誰來講,都很動聽。

在這裡我們暫停一下,換一個故事來講,2002年的時候有一部內容頗令人咋舌的電影叫《惡魔的孩子》,裡面兩個孩子演員的表演光彩奪目,特別那個小女孩,12歲。然後,想寫也沒得寫,中間一片空白,反正她就消失了五六年,不演戲了,不是沒人問,就是她不演了。

一直到2007年她才又以一部《愛上壞女孩》回到觀眾的視線裏,接著,就是這個女孩在法國影壇迅速崛起,坎城和凱薩獎幾乎年年看到她。這個人就是阿黛兒艾奈爾,頒獎典禮中離席的女演員。

去年底,公眾才知道那段空白發生了什麼事,《惡魔的孩子》的導演在她12至15歲的時候,每一週,把她叫到家裡去,親吻她、對她上下其手。故事的攻防點就在這裡,反#metoo的人說,那些孩子、女人都有所企圖,願打願挨不是?怎麼都怪男人?如果她不願意,她為什麼每週都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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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IMDb
阿黛兒艾奈爾

是的,阿黛兒艾奈爾當時真的覺得是自己的錯,她覺得男導演對她有恩,但她並沒有要這種「男女關係」,最重要的是在導演/演員、導師/學生這樣的脈絡下,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拒絕(請記住她的年紀,對方是一個快40歲的成年人),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裡,她只能一直移動位置,即便她推開對方,男導演還一直貼上來,三年。

所以最後她做了很青少年的決定,莽然一刀切,什麼都不要了,乾脆不當演員了,直接消失。一直到瑟琳席安瑪(CelineSciamma)找她演《愛上壞女孩》,她才重新演戲。她不說,沒有人會知道,因為17年來,她都沒有出來指控男導演,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檢討並責怪自己是否有錯,她的青春期很挫折、混亂且憤怒,並且保持沈默、孤立自己,因為她也沒辦法跟自己的父母談論這件事,她覺得很羞恥。

講完男主角和女主角,現在來講舞台:剛落幕的凱薩獎。如果電影能歸電影的話,那我們現在在聊的,應該要是那些得獎的作品,至少聊聊得了最佳影片的《悲慘世界》吧?可憐的黑人,即便得了大獎也擠不進這晚的文本裡(是的,我們又回到敘事權力的迴圈裡了)。

但顯然今年的劇本早在羅曼波蘭斯基和阿黛兒艾奈爾雙雙提名的那一刻就寫好了,這注定是一個雙方搶奪發言平台的一幕,根本無法、也不可能成為電影論電影的一晚。而在這個劇本裡,羅曼波蘭斯基和阿黛兒艾奈爾甚至都無法完全代表他們自己個人,甚至他們各自帶來的電影是什麼內容也不重要了(多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