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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權的條件》:盟國四強因受傷而刺痛,但它們仍然願意停住復仇之手

《人權的條件》:盟國四強因受傷而刺痛,但它們仍然願意停住復仇之手
圖為參與紐倫堡大審的法官群|Photo Credit: United States Army Signal Corps photographer @Wikimedia Commons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傑克森告訴法官們,「真正的告訴人」並非盟國四強而是「文明」自身。因為各被告把德國人民帶到那麼低的「惡劣水平」,又在各大洲煽動起仇恨和暴力,他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國際法遠遠落後於道德。

文:沙茲(Philippe Sands)

第一次參觀紐倫堡正義宮的第六○○號審判廳時,牆上木頭鑲板營造的親密和溫暖讓我感到驚訝。審判廳意外地讓人感到熟悉,不是我預期中的冷酷空間,也沒有我想像中的大。我注意到被告座位的正後方有一扇木門,但在第一次參觀時不大留意。

第二次再來的時候,我在尼克拉斯.法郎克陪伴下,渴望穿過那扇門。當尼克拉斯在審判廳裡到處走的時候,我站在窗戶下方——這裡曾經是法官的長桌子的後面。然後我繞著審判廳的邊緣走,先是走過證人席後面那面牆(牆上掛著白色大螢幕),然後去到左面的牆壁,那裡曾經有兩排供被告們坐的木頭長凳。四個戰勝同盟國的旗幟早已不復存在。

尼克拉斯拉開木門走了進去,把門關上。過一會兒之後,木門打開,他走了出來,慢慢走到他父親曾經坐了快一年的位置。在這個審判廳,檢察官們曾經傾全力要讓被告被定罪,而被告們想盡辦法證明自己無辜,以逃過絞索環頸的命運。律師們爭論一些難懂的細節,證人們提供證詞,法官們聆聽。問題被提出,有時被回答。證據(文件、照片、電影、人皮)被反覆仔細地檢視。審訊過程有時會出現騷動、眼淚和戲劇性場面,但更多時候是枯燥乏味。乍看之下,這個審判廳和尋常審判廳並無兩樣,但事實上它一點都不尋常: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國家領袖,因為危害人類罪和種族滅絕罪這兩個新罪名,被交付一個國際法庭審判。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大審第一天一大早,法郎克在審判廳後方他那間有一個無蓋馬桶的小囚室被叫醒。大約九點,他在一個戴白色頭盔的衛兵的戒護下走過一連串走廊,去到一部可以直達審判廳的小電梯。他拉開木頭滑門,進入審判廳,走到被告席的前排長凳坐下。長凳上坐著五個人,第一個是戈林(Hermann Göring,1893-1946,納粹德國政黨軍領袖,蓋世太保首領,曾被視為希特勒的接班人,是參與紐倫堡大審官階最高的戰犯),他旁邊坐著希特勒的主要人種理論家羅森堡。檢察官們坐在法郎克的右手邊,按照國籍分別坐在四張木頭長桌子四周。俄國人穿著軍服,坐得離被告最接近,然後是法國人,然後是英國人。美國人離被告席最遠。檢察官們的後面坐著記者團的成員,他們交頭接耳,聲音嘈雜。在他們上方,有少數幸運兒被允許坐在公眾席聽審。法郎克的正對面是法官們的長凳。這張長凳仍然空著,前面是一排女速記員。

法郎克穿一套灰色西裝,戴著墨鏡(這副墨鏡將會讓他在整個大審顯得與眾不同)。他的左手戴著手套,這是他自殺未遂的證據。他態度從容,沒有流露出明顯情緒。另十四個被告繼法郎克之後進入了審判廳,分別坐在他左邊和第二排長凳。法郎克的前副手和荷蘭的「帝國總督」賽斯英夸坐在他旁邊。有三個被告缺席:萊伊已自殺身亡,卡爾滕布倫納身體不適,鮑曼仍在逃。

勞特派特那個早上也在審判廳裡觀察著被告們,但萊姆金已回到華盛頓。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在波蘭某處的親人情況如何。他們也還不知道,法郎克的角色和他們親人的命運息息相關。

十點正,一個書記官從法官桌子附近的另一扇門進入審判廳。「法官即將進場。」他說。這句話被翻譯為德語、俄語和法語,透過六部擴音器和外型笨拙的耳機(另一種新鮮事物)播放出來。一扇沉重木門在法郎克對面的左邊打開。八個年長的男人(六個穿著黑袍,兩個蘇聯人穿著軍服)緩緩走到法官席。法郎克認識其中的法國法官道納迪奧,十年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柏林。

主持大審的是英國上訴法庭法官傑弗里.勞倫斯勳爵,他坐在法官長凳的中央。禿頭且像個狄更斯筆下的法官,勞倫斯是幾星期前才被英國首相艾德禮任命。他會被另外七名法官推舉出來主持大局,是因為他們沒有其他共同屬意的人選。他和妻子瑪裘瑞住在紐倫堡郊區施蒂勒街十五號,那是一幢豪宅,本來屬於一個猶太玩具製造商,後來被親衛隊用作食堂。

同盟國四強各提名兩名法官,被告們竭盡所能搜集有關他們的細微資訊。坐在最左邊(從被告的角度而言)的是蘇聯前外交官沃爾奇科夫中校,他旁邊是尼基琴科少將。尼基琴科是個表情嚴峻、態度強硬的軍事律師,曾經在史達林擺擺樣子的公審中充當法官。然後是兩名英國法官,他們也許能夠為法郎克帶來一些希望。伯基特原是衛理公會傳道人(一九四二年春天曾經和萊姆金一起在杜克大學的演講台上),後來成為國會議員,再後來改當法官。

他右手邊是職業大律師傑弗里.勞倫斯勳爵,然後是美國法官比德爾,他是繼傑克森之後的羅斯福的檢察總長,一度和勞特派特共事。然後是帕克,他是維吉尼亞州里奇蒙的法官,至今仍為當不成美國最高法院法官忿忿不平。法國人坐在長桌的最右邊,一位是索邦大學的刑法教授道納迪奧,一位是巴黎上訴法庭法官法爾科(曾經在一九四○年晚期因為是猶太人而被革除法官職位)。在八位法官後面掛著盟國四強的國旗,讓人不會忘記誰是勝利者。審判廳中沒有德國國旗。

主審法官勞倫斯揭開了審判程序。在起訴書被宣讀前,他說了簡短的開場白:這審判「在世界司法史上是獨一無二的……」,法郎克和其他被告有禮貌地專心聆聽。接著,指控被告們的四大罪狀分別由盟國四強的檢察官輪流陳述。美國人讀出第一項罪狀:陰謀觸犯國際罪行。然後接力棒交給英國人,由法伊夫勳爵讀出第二項罪狀:侵害和平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