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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猥褻」是什麼概念:從《AV帝王》透視風俗產業的性別權力關係

你說說「猥褻」是什麼概念:從《AV帝王》透視風俗產業的性別權力關係
Photo Credit: IMDb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女性的性工作者處境,在不同經營型態有所不同。未必一直是男性經營者「支配」女性性工作者,也有可能是男性經營者「仰賴」她們。如果平面地以勞雇關係推定雙方處境,便錯過立體地認識性產業的機會。

文:戴綺儀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看過《AV帝王》?近年來多部作品討論刺激、高話題性的日本色情產業,讓我們對於日本風俗業有了更多了解。無論是黑木香在《帝王》中以性解放的態度面對色情產業,或是《最貧困女子》呈現的壓迫面向,從經營者的型態、皮條客與性工作者間的關係,我們可以發現色情產業的性別權力關係並不單一!正如《裏面日本風俗業界現場》書籍提到:「這個產業需要的不是媒體以煽情方式,把現象『單純化』、『商品化』,而是透過社會福利的濾鏡,仔細分析每一個現象!」

去年底,Netflix以日本AV產業真實故事改編的原創影集《AV帝王》(全裸監督)急速火紅,造就相關議題的熱議,同時許多人把同題材的2014年日劇《馬賽克日本》(モザイクジャパン)一併討論。而近幾年,日本風俗產業的田野研究出版書籍也備受矚目,以中譯本2016出版的鈴木大介《最貧困女子》、2019出版的坂爪真吾《裏面日本風俗業界現場》(性風俗のいびつな現場)為主。即使AV影像與實體應召站的型態有異,我們仍可由上述文本思考廣義風俗產業在外對國家、內對公司的權力關係。

風俗產業考古題

性別論述中,對性相關產業的認知分歧一直是個戰場,以台灣脈絡可粗略分兩派:婦權派及性權派。婦權派認為性產業是對女性的宰制,娼嫖關係內建了結構性不平等,故主張禁止性交易或採北歐模式罰嫖不罰娼,是奠基於基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的反色情運動。

性權派則主張性產業法制化,娼嫖皆不罰,強調情欲在結構中流動的可能性,女性是具能動性(agency)的權力主體,即便權力總是不均質地分佈。

那麼被稱為性產業王國的日本是如何呢?日本現況中,上有法律明文禁止陰道交、無碼影片,於是風俗產業便下有對策。

你說說猥褻是什麼概念

在《帝王》中,AV導演村西透被逮捕時回頭問了一句「拍下人最原始的模樣很猥褻嗎?」,穿梭黑白兩道的警官則回答:「你聽好,我教教你,不是因為這東西猥褻,所以被歸類為猥褻物,是國家指定的所有猥褻物都很猥褻。」這句話透露了民眾對於猥褻的認知,可能受到教育、家庭、媒體、文化、法律等意識型態國家機器的影響。我們評斷何謂色情、何謂猥褻,與外在的制度與規範相關。

在台灣,釋字將猥褻定義為「在客觀上,足以刺激或滿足性慾,並引起普通一般人羞恥或厭惡感而侵害性的道德感情,有礙於社會風化(註一)」,模糊的措辭顯示正面定義猥褻之困難及其複雜性。

至於《帝王》所強調的「色情」和「藝術」如何分界,這月經題就更難提出可依循的認定準則了。也因此,執法層面便有模糊空間留給各方角力,《馬賽克》中一條龍性產業的老闆生動地比手畫腳,「從底下到這裡(即違法的線)會被逮捕,從這裡往上就能放過一馬」描繪出角力關係。

誰在代言性產業

A片有製作公司及片商、應召站有社長或經紀人,這些所謂的資方,是在「怎樣算違法」的模糊空間中角力的關鍵角色。值得注意的是,片中及書中所及資方清一色為生理男性,我們或許能同意性產業中接送、保全工作由生理男擔任有現實直接的方便,但我們能直接評斷這就是一種業界結構的性別不平等嗎?從兩劇的角色呈現方式,我們能有更進一步的思考。

《帝王》裡,面對因舊作被起底而失去工作的退役女優、因拍攝禁止內容而被逮捕的現役女優,全公司有在自責的是唯一那位生理女化妝師;《馬賽克》中,欲挖角某女優去拍違法無碼影片的簽約場景,經紀人談如何籠絡員工,「總之就是表揚她,提高她的自我評價」,而片商老闆如此規劃,「讓她們以寫真偶像或者地下偶像的身分出道,再發售事先拍攝好的AV作品」,彷彿員工本身不是契約主體之一。

書籍《裏面日本》則提到,一名難以進入勞動市場的身障男性以經營外送型應召站維生的例子,一位因經營熟女應召站而被解救的中年失業男子,在受訪時表示:「我能有今天也是托性產業的福。為了報恩,我想做跟熟女有關的工作直到人生盡頭。……在『媽媽應召站』做得不順的女生,就轉介她們去熟女酒吧、手工料理的食堂、居家看護等等」,一位恐龍應召站的總監表示「我們不會拋棄業績不好的女生,除非對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否則都會一直照顧下去。」

上述經營者的多樣姿態,彰顯出權力並非完全上對下壓制。女性的性工作者處境,在不同經營型態有所不同。未必一直是男性經營者「支配」女性性工作者,也有可能是男性經營者「仰賴」她們。如果平面地以勞雇關係推定雙方處境,便錯過立體地認識性產業的機會;如果二元地以性別人數差異斷定權力壓制,便錯過顛覆的可能,畢竟權力湧現之處就有反抗。

結語

談到風俗產業,話題常會導向「工作者是不是自願投入的」,並常見將工作者簡化為可憐被迫者、游刃有餘者二元的想像。其實主體狀態必須放在交織性處境中,更立體化地分析,所以與其泛泛地談論自願程度,不如把重點聚焦在「反剝削」等勞動環境的健全,而當然在性階層(sexual hierarchy)秩序中,風俗產業的勞權有其特殊之處,如資訊隱私權、傳染病防治的健康權……等,是不可忽視的面相。

簡言之,與其問大家從哪裡來,不如談如何在此安頓。兩本田野書籍皆提到被社福漏篩的女子們,不願自我放棄便走向性產業努力的模樣,其實社工與底層應召站面對的難題極為相似,也都致力於營造友善底層勞動女性的空間。正如坂爪真吾在《裏面日本》的田野心得:「這個產業需要的不是媒體以煽情方式,把現象『單純化』、『商品化』,而是透過社會福利的濾鏡,仔細分析每一個現象,將其『社會問題化』,就能引進司法與醫療等一般社會的人才、制度、技巧與知識(註二)。」把風俗產業「視為」或「忽略為」一個產業,都是去脈絡,因為風俗產業是穩固存在卻被選擇性看見的,若能依照產業特性建立一般機制,那麼映在其中的社會縮影就得以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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