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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讀懂文學的27堂課》:如果作家直接描寫性愛,就表示他們意在言外

《教你讀懂文學的27堂課》:如果作家直接描寫性愛,就表示他們意在言外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事實真的就是這樣,你就是知道這些性愛書寫的背後另有文章,而且,現實生活中的性愛不也是如此嗎?性愛可以很快樂也可以很犧牲,也有可能是服從、是反叛、是哀求、是主導、是啟發、是聽天由命,各種可能都有。

文:湯瑪斯・佛斯特(Thomas C. Foster)

不談性才是性

你有沒有寫過性愛場景?等等,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不妨自己動筆寫寫看。為了維持品味,第一,我限定你只能描寫同物種之間的交配。第二,為了避免混淆,人數以兩個為上限,除此之外,別無限制,你要他們幹什麼都行,要寫多久隨你高興,看是一天、一週或一個月都可以,等到你將成品交給我時,你將參透一件所有作家都已參透的事:在所有寫作題材中, 最沒搞頭的莫過於描寫兩個人進行親密接觸。

別難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說真的,有什麼好寫的呢?雖然兩個人上床的理由多到數不完,但是上床這件事卻乏善可陳。請問你要怎麼寫?是要就事論事、一板一眼,好像在寫使用手冊:請將A碟插入B槽。然而,就算是這樣也有個問題:A碟和B槽就只有那麼幾種,不管你使用德文詞根的名詞也好,拉丁文衍生的單詞也好,詞彙終究有限。坦白講,就算你加上奶油等道具輔助,床上的招式只有那麼幾種,再說,同樣的題材情色文學早就寫到爛了。你可以選用唯美浪漫的筆調,配上令人嬌喘微微的暗喻,和雄赳赳氣昂昂的動詞,朦朧含糊地描寫這種床上運動以及運動時會用到的部位:他痛楚地挺進她顛動的小船,迎接那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除此之外,你還有第二種選擇,但是要運用這種筆調卻不顯得變態、噁心又難為情,也不妨礙風化,實在比登天還難。老實講,絕大多數直接描寫性愛的文字,都會讓你不禁懷念起過去那拍岸的波濤以及在微風中款擺的窗簾。

我百分之一百相信,如果D.H.勞倫斯知道他死後不過一個世代,性愛場景就猖獗到這種地步,我想他一定恨不得把《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塞回腦子裡。事實上,作家在處理性愛時,大部分都會避寫性愛本身,常常才解開第一顆鈕釦,接著就直接跳到事後菸(只是打個比方,不一定真的要有菸),或者上一幕還在解鈕釦,下一幕鏡頭就轉到完全不相干的場景。講得更明白一點:如果作家直接描寫性愛,就表示他們意在言外。

簡直快讓人抓狂了,對不對?故弄玄虛時其實是在做愛,做愛時其實是在故弄玄虛。如果某部作品中的做愛真的就只是在做愛,我們有個特指這種作品的專有名詞:色情書刊。

在維多利亞時代,由於審查制度嚴格加上個人良心譴責,性愛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正規的文學 作品中,正因如此,當時的通俗文學特別盛行,這一點也不令人訝異。維多利亞時代色情文學發達的程度可謂空前絕後。或許就是因為色情文學已經堆積如山,所以正規作家才找不出其他書寫 性愛的可能。

然而,就算前進到現代主義時期,寫作禁忌依舊存在。海明威被限制不能使用髒話。喬伊斯的《尤里西斯》因為帶有性暗示(以意淫居多,就算真的做了,也只是自慰),所以在英美遭到當局查禁,並且勒令沒收。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康斯坦絲和情夫梅勒斯大膽交歡,這在文學史上可是首開先例,但是卻也因為妨害風化而吃上官司,不過審判一直拖到一九五九年才舉行,而且順利終結美國的審查制度。

說也奇怪,性愛書寫成為常態還不到一百年,能寫的就都已經被寫光了,徒留給後人一堆陳腔濫調。

在約翰.符傲思[1]《法國中尉的女人》中,兩位男女主角有一段非常出名的魚水之歡。老實講,這也是這本小說裡唯一的性愛場景,真是奇怪了,這明明就是一本談論性和愛的小說。在這個著名的橋段,男主角查爾斯和女主角莎拉一起來到莎拉下榻的破舊旅館,因為莎拉腳踝扭傷,所以查爾斯將她從客廳抱到寢室的床鋪上,接著,在一陣混亂的更衣和挪位之後,查爾斯也躺上了床。考量到這本小說的時空設在維多利亞時代,以下的情節不言自明。過了不久,查爾斯就辦完事了,整個人筋疲力竭地躺在莎拉旁邊,這時,旁白指出:從查爾斯把莎拉留在客廳自己去 打探臥房,到他回客廳把莎拉抱上床、東摸西摸、巫山雲雨,「剛好花了九十秒」。

針對這段特別的描述,我們有幾種詮釋方式。第一,符傲思想表達維多利亞時代的男性不夠熱情,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原因不明。第二,符傲思是想嘲笑可憐的男主角。第三,符傲思想傳達男性雄風不振,一時性起並不能長久。第四,符傲思想將露水鴛鴦之短暫,對比激情過去之漫長,以達到諷刺和幽默的效果。關於第一種可能性……誰在乎維多利亞時代的男人熱不熱情?況且,符傲思在談論這本小說的創作技巧時提到:他根本不曉得十九世紀的人怎麼做愛,他像寫「科幻小說」那樣描寫維多利亞男女的魚水之歡。至於第二種可能性,符傲思似乎沒必要那麼殘酷吧,尤其前幾章他才描寫過查爾斯躺在妓女的懷裡,不是在做愛,而是吐得滿枕頭都是。作者沒有必要一直強 調角色的床上功夫不好吧?再來第三種解釋也說不通,花六千字的篇幅就為了描寫男人的性慾?未免太浪費了。至於第四種,勞倫斯本來就喜歡突兀的對比,好不好笑倒在其次。

我們不妨再考慮另一種可能性。查爾斯剛從英國西南方的來木鎮到倫敦來會見準岳父弗里曼先生。會面結束後,查爾斯被自己草率結婚的決定嚇壞了,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弗里曼先生還邀他到公司工作,這可是所有維多利亞紳士避之惟恐不及的苦差事。查爾斯發現自己並不愛未婚妻,對於未婚妻和準岳父循規蹈矩的作風也不欣賞,本來他的準親家就是想攀龍附鳳的中產階級,奉公守法也是在所難免。查爾斯覺得自己好像被拴在兩根木樁中間,一邊是弗里曼先生與對於在倫敦經商的恐懼,一邊則是未婚妻蒂娜和來木鎮的生活,他的未來就這樣被限制在兩根木樁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