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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波普《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為何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思三人是當代民主社會的敵人?

卡爾波普《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為何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思三人是當代民主社會的敵人?
Photo Credit: AP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波普認為,柏拉圖與黑格爾成為了歐洲法西斯政權的共同思想根源,而馬克思則啟發了俄國史達林錯誤的規劃經濟,他們三人的思想將導致歐洲社會的閉鎖與部落化,因此他在序言直言「偉人可能會犯大錯」,為了使我們的文明持續下去,世人「必須拋棄順從偉人的習慣」。

文:吳豐維(文化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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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奧地利的猶太裔哲學家卡爾・波普,是二十世紀科學哲學最重要的奠基人物,一九三四年即以《研究的邏輯》(Logik der Forschung)一書在德語世界獲得相當的成功(一九五九年的英文版改以The Logic of Scientific Discovery 的書名出版),得到維也納學派與海耶克的注意。然而,他在學院生涯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五年間他遠走到南半球的紐西蘭任教。直到一九四五年出版了《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不僅成為他最廣為世人傳誦的著作,也為他爭取到了倫敦政經學院的教職,將他一舉推向哲學世界的中心。

波普以自視甚高、難以相處聞名,讀者若翻開《開放社會》一書,不僅可以看到他上下縱橫、評點古今哲學大家,也可以讀到他對同期哲學家維根斯坦、海德格、雅斯培等人不客氣的針砭。《開放社會》的文氣壯志凌雲,但此書的寫作過程卻是波普學術生涯中相對低潮的時期。他在坎特伯雷大學(University of Canterbury)教學負擔繁重,而且校方(尤其是系主任)並不支持他的研究。他心中夢想的去處是海耶克任教的倫敦政經學院,但是他的出版份量不足,不利他爭取教職,《開放社會》是四十二歲的他的最後一搏。

此外,他在書序裡稱自己的寫作是受到一九三八年三月納粹德國入侵奧地利的刺激,是對極權主義及其思想底蘊的挑戰。然而,《開放社會》的孕育卻是無心插柳的結果,是波普寫作《歷史定論主義的貧困》(The Poverty of Historicism)一書的副產品。波普在自傳裡提到,他一九三六年受邀到海耶克的討論課上演講歷史定論主義的貧困,之後著手改寫,結果篇幅越寫越大,只得切割出來另外成書,就成了《開放社會》一書的雛形。因此,《開放社會》其實是《歷史定論主義的貧困》的姐妹作。《開放社會》的洛陽紙貴,有部分因素是與二戰後反法西斯的時代氛圍相契,甚至波普對共產制度的批評也剛好對準了冷戰下西方世界的主旋律,然而,嚴謹的學術根底與宏觀的史識,更是此書成功的關鍵。

《開放社會》是一本大部頭的著作,英文版七百多頁中就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密密麻麻的注釋,展現了波普資料搜集的認真與嚴謹。除此之外,這是一本論戰性格十足的哲學著作,針對性極強,批判的對象就是二次大戰期間肆虐歐洲的極權主義與法西斯主義。波普認為,在這個民主國家面臨存亡危機的時刻,自身的敵人不是門外來的陌生人,而是內在於歐洲文明的思想傳統,尤其是柏拉圖、黑格爾以及馬克思這三位哲學史的偉人。他認為,柏拉圖與黑格爾成為了歐洲法西斯政權的共同思想根源,而馬克思則啟發了俄國史達林錯誤的規劃經濟,他們三人的思想將導致歐洲社會的閉鎖與部落化,因此他在序言直言「偉人可能會犯大錯」,為了使我們的文明持續下去,世人「必須拋棄順從偉人的習慣」。

為何波普將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思三人視為當代民主社會的敵人?原因就在於他們共同的思想特色:歷史定論主義。必須注意的是,波普所謂的歷史定論主義有其限定的意義,是指「相信人類歷史具有如自然一般的法則,只要發現這些法則,我們就可以預言人的命運」的學說。波普身為科學哲學家,同時也對社會科學的哲學與方法論感到興趣,他的問題是:歷史定論主義可以成為自然科學般的方法論嗎?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認為,在自然現象上,我們發現不因人類意志而左右的自然法則,但是在人文與社會現象裡,我們所形成的規範則是人為而變動的。因此,波普反對人類歷史有任何既定的規律與法則,他認為「未來操之在我們,而我們並不依賴任何歷史的必然性」,若我們相信歷史有必然的發展軌跡,將會把人類社會導向他所謂的封閉社會(closed society)。在波普看來,柏拉圖所建構的「理想國」、黑格爾談的「精神」與「辯證」、馬克思談的人類社會的演化,都具備如此的封閉性。

在三人之中,波普對柏拉圖的批判最為嚴苛,他幾乎將柏拉圖視為是蘇格拉底的「猶大」(Judas),背叛了蘇格拉底的批判性與對民主雅典的信念,而走向嚴格階級制度、思想審查、阻止政治變動的極權主義制度。波普也視黑格爾為康德批判哲學的叛徒,將原本被康德貶為「幻象的邏輯」的辯證概念,轉變成精神發展的內在邏輯,並積極地為普魯士王國的官方意識形態服務,成為德國國家主義的思想根源。不過,波普卻對馬克思相同同情與欣賞,他肯定馬克思對人道與自由的追求,他對馬克思的批評主要是方法論,尤其是馬克思視之為科學的歷史唯物論。波普認為,這三位哲學偉人自以為作出了如同自然法則一般的科學預測(scientific prediction),其實給出的是神諭般的歷史預言(historic prophecy),前者可以促進知識的增長,後者則對人類社會的發展有害。在波普看來,他們三人都懷有某種理想社會的設定,採取的是一種他所謂的「烏托邦社會工程」(utopian social engineering),試圖將原本不完美的人類社會改造成完善的版本,實質上則是將人類社會推向不再變動的封閉社會,當代的法西斯主義與極權主義正是他們思想影響下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