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不會歧視人,而資本會歧視人」:透過合作,住宅如何共生?

「疫情不會歧視人,而資本會歧視人」:透過合作,住宅如何共生?
Photo Credit: 台中市友善住宅公用合作社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透過合作,住宅如何共生?願景是:希望下一個夢境到來時,住宅合作的烏托邦想像,得以從疫情蔓延與趨緩的過程中,重新在超越國家與資本的圍牆外,實現另類全球化的共同體價值,並在人的世紀中流動起來!

多年來,妻的核心義務勞動,都在「住宅合作社」的社會實踐上。這是可以比擬於「孤寂」的一件人間差事。主要是,住宅不義,已成市場主流,透過合作而共生,談何容易。

這裡有一則真實的故事:一位退休的鄭老師,長期與他的妻子照顧家中自閉症孩子,已長達30多年。他們經濟上雖不虞短缺,如何找尋願意接受自閉症家庭的社區,卻是一輩子的尋找與一輩子的失落;而「住宅合作社」提供了即便有朝一日父母走了,「星兒們」仍能自在生存下去的可能。住宅合作社在這裡應稱作:能以「他者」作為主體的住宅場域,這是人們常掛在嘴邊的「共生」,得已被實現的途徑之一。

「共生」當然不僅僅是相聚。而是對於被現代社會權力神經系統排除的「另類」或「他者」,採行共同生存的分擔,因而尋到共享的喜樂。其實,這並非僅僅存在於宗教的信仰世界,在人的日常生活中,如何重拾這樣的精神世界,是經歷現代資本分工社會「洗禮」的現代人,經常在資本邏輯的發展理念下,被國家或市場機制宰制後,失去的作為「人」本身的基本意涵。這基本就是一種「基進」(Radical),只是這詞經常被誤解為離經叛道者的行為或思想。

96076184_869048820237602_244392026784032
柏林spreefeld住宅合作社的綠屋頂|Photo Credit: 台中市友善住宅公用合作社

為了實現住宅合作的理想,自然不能只是在書房或研究室從事理論分析,雖然理論分析很重要。那麼,如何將田調的步伐邁向可能存在的土地或建屋,便是面對理想如何被實現的最佳途徑。通常,離開市區近郊的農建地是選擇的方向。亦即,透過住宅合作社成立的組織,在一定可行的資金籌措下,由有意願在此達成共生願景的住戶共購土地、建築住屋,這當然是一種符合於住屋合作精神的理想狀態。

眾所周知,台灣作為華人世界中,視住宅為資本財的觀念,幾乎能在世界範疇內數一數二。一般說來,例如在歐美或其他亞非國家,住宅單純為居住而存在的比例相對高於台灣。因為土地是有限的,在自由市場機制下財閥及資本家更有能力擁有並加以炒作。這也是何以尚不談地上建物,單單地價就已讓希望實現住宅合作的個人、家庭或單位望之卻步。這時,我們不免思考公部門如何訂定它的住宅政策:照顧全體國民基本安居的需求,抑或只是弱勢者居住的需求。在此,公部門選擇了「社會住宅」的項目,因為這符合國家照顧弱勢的正當性以及大眾的接受度。

社會住宅照顧弱勢並無不妥,然則國家的住宅政策應更全面。

人人可以安居是聯合國兩公約中所列舉的基本人權。但在台灣,人們已被資本主義的市場所制約,政府忽略了全面性的住宅政策也是社會安定的重要一環;而多數百姓也相信資本家財閥擁有大批土地是對的,因為是他們花了錢購買的;又以為自己不夠努力,才在買不起的房市中掙扎……在台灣,這樣孜孜工作卻無法安居的人絶非少數!

實則,土地週邊的繁榮帶動地價的上漲並非土地本身的功勞,持稀有土地在市場喊價就是不正義。世界各國有為的政府在這上面是不會完全推給市場機制、而是有政府本身的配套措施的。例如興建大量公宅,不限弱勢、有居住需求的公民都可申租;政府以修繕補貼及租稅減免鼓勵私人物業平價出租;或是鼓勵住宅合作社以自助互助的方式解決社員自己的住屋需求,政府只須稍加助力即可。

96676018_270549830999953_390673957141243
台中友善住宅合作社理事會的討論|Photo Credit: 台中市友善住宅公用合作社

住宅合作的願景是透過長租政府公有地,或從民間購買以取得土地建屋,其成員透過參與式的平等與民主,共同建構一種另類社會對於住者有其屋的想像,而且要從購(租)地便開始參與,並共同想像住宅的家庭社會機能與機制,讓空間因人而生產有機的未來性,以此共同規劃居住空間,直到住宅成為共生的互助體。這是從自助而互助的合作共居,當然過程中在技術面上尋求專業者(土地、建築、財務規畫、法律……)是必經的過程。很重要的核心價值是「居住即生活」——如何共決共治,過安心、有品質的生活,而不是將住宅視為「不動產」,用來保值或炒作。

這樣看來,住宅合作社似乎是一小群被視作理想主義居住者的烏托邦。這當然會回到在「現代化」的多元民主邏輯下,是誰在掌控住宅市場機制相關。資本主義的生產關係來自於生產方式的私有化,再經由市場機制的炒作,房地產已經不再有居住共同體存在的理由和空間。

這不免讓我們再次思及謝英俊2018年在《高美館》的《為無為》展覽中呈現的建築美學。這裡面當然蘊含莊子哲學中深刻的哲理。「為」來自於莊子在〈應帝王〉篇中所言:「用心若鏡,不將不迎。」用白話說即是:「像照鏡子一樣,任物來去而不加迎送。」以最簡易卻紮實的方法,完成建築的生產。這是一種面對土地正義或居住正義,最根源與終極的思維。從這個思維出發,在落實住宅合作的歷程中,若以自力造屋進行結構性的類比,我們也可以歸納出:

  1. 勞務與創作的共同參與,形構一個超出交換價值以外的過程,這點的重要性,也是參與式民主的合作住宅和一般福利性社會住宅的差別。
  2. 以社會作為中介,讓家庭或個人在互助前提下生產對話,對話形成團體間流動性的交流,這是永續共同體得以形構的原因。
  3. 在流動性的民間想像與落實下,開展超越國家與資本框架下的房地產市場價位。

說穿了,前舉莊子〈應帝王〉篇的境界,雖然以哲理或美學來想像;但,只要不離開生產者/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實際連帶,也並非遙不可及的烏托邦想像;就像自立造屋開始於理想主義,卻已在全球災區、貧困地區、邊陲地域找到實踐的場域,且備受國際建築學領域的高度重視。最核心的問題,仍然回歸到如何在金融資本充斥危機的年代,提出一種可以被共同討論與辯證的住屋平權價值。

我們的社會,太缺少這樣的想像了!這是很大的危機。就拿最近全球化金融危機為例。產業供需的全球變遷固然是原因,更形關鍵的變數卻在於:金融資本掌控在佔人口非常少數的財團與個人身上。這樣的結構性因素結合原子化世代的到來,個人被視作被誇大化的主體之際,個別與共同的鍊帶被一個資本獨佔的世界框在死胡同裡。當人與人的鏈結活生生斷了關係,個體價值與資本市場的利益,形成比金融危機更形巨大的共同體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