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雨天》：是枝裕和成功邀約伊森霍克，促成法國兩大影后合作

文：是枝裕和

2018／8／23

由於聽說住院中的希林狀況不太好，我決定中斷《真實》的前製作業，閃電回國。我將在飛機上寫的信投到希林家的信箱，只待了一晚便馬上返回巴黎。晚上九點半回到戴高樂機場，檢查E-mail後發現我不在的這兩天，原本預計要當老牌演員女主角（由凱薩琳飾演）家的房子拒絕拍攝，劇組通知我想重新勘景。三月勘景拜訪那棟房子時，我一眼就愛上了它那面向中庭、宛如圓形陽臺的空間，打算以那裡為電影開場序幕，上週才剛寫好劇本定稿的。在距離十月四日開鏡只有七週的這個時間點，有將近七成內容要在那裡拍攝的房子化為烏有，實在是「不可能」的危機。

我從去年二○一七年九月起，距離開鏡一年多前便到處在看巴黎郊外的房子，順便當做劇本場勘。我最初想像的畫面，是《日落大道》裡葛洛麗亞．史萬森所飾演的過氣女星——諾瑪．黛絲蒙居住的那棟豪宅。

我將場勘範圍延伸到巴黎郊外，列了幾個名單提給凱薩琳看，她卻一口回絕：「那裡不是巴黎。」、「我不想離開巴黎。」

「我不認為這個主角會離開巴黎住在那種鄉下地方。因為她又沒息影，還繼續在拍電影吧？」凱薩琳語帶說服力，提出煞有其事的理由，令我完全無法說出：「妳只是覺得移動很麻煩吧？」「那麼遠的地方，早上路會很塞，要花一個小時以上的車程，加上我中午前動不了身，這樣一來抵達拍攝現場就會超過一點了喔？」

沒錯，一旦她繼續追擊，我也不太有勇氣堅持己見了。若是那樣的話，晚秋時節的巴黎日照時間一天比一天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拍攝日景，現在必須改變思考模式。

然而，問題是凱薩琳所認為的「巴黎」範圍非常狹隘。「我們攝影棚決定在巴黎的Epinay了。」「是老攝影棚吧？我也有幾部片是在那裡拍的，不過那裡不是巴黎喔。」

凱薩琳所認為的巴黎，大概是她自家所在的第六區，到愛犬傑克（柴犬）散步行走的半徑五十公尺以內吧。但現在要在這麼狹窄的區域裡，找到願意空出來讓我們拍攝將近兩個月的大宅邸實在是天方夜譚。

（這下該怎麼辦呢？）

就在我等待行李出來時，收到了也哉子的email。

住院中的希林無法說話，必須靠筆談，據說，似乎是夢見我去病房了。但與其說我是去探病，更像是為了拍攝丹妮芙和她的戲去勘景，看那間醫院是否適合，一進到病房便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雖然無法直接見到希林，但能像這樣在夢中與她相會，勉強回國一趟果然是對的吧。因為希林希望他們將我送的那封信唸出來，也哉子便在枕畔為她讀信。那原本是封只想傳達給本人的告別信，卻讓家人看到，令我感到十分抱歉。儘管如此，想像著兩人在病房裡的模樣，我忍不住落下幾滴眼淚。

回到飯店，洗了個澡，久違地泡在浴缸裡。泡完澡，配上一杯事先冰起來的檸檬水，如果這是啤酒的話就有模有樣了。檸檬水是我在距離飯店步行一分鐘的BIO超市買的，好好喝，明天去買個一打吧。這天晚上，由於第一季結尾實在太吊人胃口，令人十分在意，因此我看了《越獄風雲2》的第一集。這次伊森．霍克的角色設定是個大器晚成的演員，在美國越獄影集中演出「開洞史丹」一角而走紅，是個必須再多深入挖掘的角色。

五月參加完坎城影展後（得到最棒的結果），為了直接商請伊森．霍克參與演出，我沒有馬上回國而是飛往紐約。若是中間透過經紀人交涉，我便不知道他本人對於這部電影、這個角色是否有興趣。製片妙莉葉從一開始就對從美國找演員興致缺缺，不停表示：「真的要他嗎？不能用歐洲演員嗎？女兒為什麼不可以住在英國？」雖然以製片而言考量到經費等問題，這是恰當的發言，我卻當成耳邊風。

「如果住在英國，主角法比安（凱薩琳）不就很難嘲笑女兒了嗎？再說，住太近的話，婚禮後難得的見面這個設定就沒有說服力了。」

如此堅持的我，希望這次來美國能夠設法帶回正面的答覆。

2018／5／21

比約定時間稍微晚了點的伊森．霍克來到餐廳，我起身與他握手。

「很抱歉，因為讓小孩子吃完飯睡覺後才過來，所以有點遲到。還有恭喜！這個時間點的邀請很難拒絕呢……」

我一直對金棕櫚獎很沒有真實感，此時，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份量。

由於伊森沒吃晚餐便過來了，所以他邊吃著一些牡蠣邊喝威士忌，與我開心地聊起拍攝「愛在三部曲」和《年少時代》時的一些事。雖然尚未正式決定演出，但他秋天有個導演朋友的電影小拍攝，十二月確定有舞臺工作。我成功引導伊森說出「正面」的答覆，說問問看朋友的電影能不能錯開，排在舞臺工作之後。伊森的手機響起。「說是孩子好像醒過來睡不著，我該回去了。」留下這句話，伊森便離開店裡。真是個美好的夜晚。

幾天後，我在巴黎收到正式答應演出的聯絡。就這樣，這個作品的「世界」一口氣清晰明亮了起來。

8／24

早上八點起床，九點拿衣服去洗，在這次住宿的飯店Maison Breguet一樓餐廳用早餐。今天的歐姆蛋很好吃，廚師換人了嗎？十點半，在同一個地點與這次幫忙電影配樂的Alexei Aigui開會。我說我想要有少女迷失在動物園裡般的熱鬧感，像是那塊空間受到祝福的曲子。

今晚八點半要和茱麗葉．畢諾許開會。我朝她那裡移動，下午重看了一遍漢內克的《隱藏攝影機》和奇士勞斯基的《藍色情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