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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來了,香港傳媒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國安法》來了,香港傳媒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Photo Credit:Newscom/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港版國安法」消息傳出當晚,陳逸言睡得很差,夢見自己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有些便衣國安來要來追他,他在想:應該跑去哪裏呢?第二天採訪前,他向受訪者說起這個夢,對方對他說:你的潛意識被攻陷了。

文:孫小椒

「達摩克利斯之劍」——傳說古希臘西西里島的敘拉古王狄奧尼修斯二世,統治著一座富庶城市。朝臣達摩克利斯喜愛奉承國王,常說國王擁有一切,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狄奧尼修斯二世對達摩克利斯說,願意跟他換一天位置,讓達摩克利斯體會當國王的感覺。

有一天,達摩克利斯大排筵席,但坐上寶座時發現,頭頂上懸著一把利劍,只有一根馬鬃繫着劍柄,劍端差點碰到了頭。達摩克利斯嚇得離席,狄奧尼修斯二世就說利劍每時每刻都在威脅國王,幸福和安樂只是外表,說不定大臣垂涎權力想殺死國王,鄰國國王想搶奪王位而派兵攻打,又或是有民眾造謠反對國王,不得不退位,隨時都有人會切斷繫着劍柄的馬鬃。

後來,「達摩克利斯之劍」通常被指時刻存在的危險,或者隨時要有危機意識等。

5月21日,人大常委將制定「港版國安法」的消息傳出時,季棋飛(化名)正在香港辦公室工作。她記得21號那天天氣很壞,北京天降冰雹,3點多鐘,藍天驟黑,而香港狂風雷暴。季棋飛覺得心情很沉重。「你也知道,這一切不會有好結果。但你不會想到是一個讓你這麼無法呼吸、始料不及,這麼嚴重的方式。」

季棋飛從事新聞行業8年,目前在某外國媒體駐香港站任職。當天晚上,她和同事們繼續工作,看完了人大記者會,出完新聞,在辦公室留到半夜才離開。成爲一個新聞工作者的分裂之處,就是哪怕發生了一個與自己的行業或生活息息相關的事件,專業媒體人依然同時需要從新聞角度去處理它。季棋飛覺得自己心情非常震撼,但沒有什麼時間去消化那種震撼。

如今回想,她覺得當時的感覺大概是「看着歷史起波瀾」:「我有一種,那個會殺人的力量已經逼到門口、就快動手的感覺,而我們所有人,無論是律師、記者、社運人士、普通人、商家,藍還是黃、左還是右,所有人,將會無一倖免。無論你表現得自己多忠心,也不會有用,因爲忠誠的競賽是不會有贏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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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5月28日,中國人大高票通過「港區國安法」決定。

「港版國安法」目前內容模糊,沒有具體條文,僅點出將重點處理「顛覆國家政權」、「分裂國家」、「恐怖活動」及「外部勢力干預」等情況,外界對於條文將會限制到什麼程度有不同猜測,熟知中國大陸事務的季棋飛,對此也只能有一個模糊的想像。

她認爲,如果參照中國大陸壓制人權、社運活動近年的經驗,媒體還要排在另外一些團體和個人之後。「首先是社運人士,然後是律師,然後是與社運人士關係很近的記者,」她說,然後才會逐漸整治媒體。

如果參照其他地方的經驗和對比香港的情況,在季棋飛預計中,她最擔心的,是未來記者的通訊自由會受到干擾,她認爲這種干預的可能最大。「例如電話勾線,駭進社交媒體帳號,一些後門的應用程式,甚至跟蹤你,干擾你和受訪者的聯繫。」她說:「另外,也可能會針對記者與社運人士、示威者的關係,指雙方是有勾連的,這樣就可以剝奪你記者的身分。另外就是滋擾和恐嚇。內地國安的做法,未必是直接拉你鎖你,可以就是騷擾你、你家人,你身邊的人。」

外媒員工:總部不是說搬就搬的

國安法中提及「外部勢力」,令外界揣測在香港設有駐站的外國媒體會否成爲目標,一時間香港外媒圈中亦有不少討論,有些議論甚至包括將駐站搬遷。而本身在外媒任職,季棋飛明白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有大量的外國傳媒機構,都將自己的亞太區總部設在香港,這意味着從中東到新西蘭的新聞,都要經過香港這裏處理。」搬遷辦公室的話,不是一件輕易的事,需要搬設備,改變新聞工作的時差,改變出新聞的時間,改變高層開會的地點。暫時她沒有看到各機構有實質動作,「可能他們現在也在觀望狀態」。

但長遠影響一定會有。她認爲接下來受到制裁的外媒,首當其衝一定是美國媒體,因爲「這個權力鬥爭,已經不是香港的事,是北京和華盛頓的直接對戰」,所以美國大型報紙、機構一定是第一目標;隨後可能是一些曾揭示不少中國內部消息的通訊社,例如《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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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Reuters / 達志影像
因應香港獨特地位,全球不少外媒都有在香港設分社。

幾個禮拜後,她的心情由最初的震撼,到如今平靜了許多:「很多時候,我們之所以始料不及,是因爲我們仍然站在一個太正常的心態去揣測(對方)。」

如今,季棋飛感覺自己開始進入倦怠期,覺得國安法相關的報導「很煩」,整個報導場域、公共討論,都讓她覺得「受夠」和「無聊」:大量的人大港區委員、官員出來回應,說法類似,都希望安撫人心,「你見到那些官員,無論現任、前任、核心外圍內圍,都出來走那條宣傳口徑。你看他們說的話,不斷重複,但最終沒人敢講那條法例的細節是什麼。」

「其實一句話說完,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條法律寫什麼?你不知道,你憑什麼叫我支持,放心?你憑什麼覺得,你去跟北京說『要跟從香港的法律』,他們就要跟?他們現在要在香港建一個國安部!那你講其他的都是廢的。」她認爲這些回應毫無意義,亦不值得新聞媒體去追逐報導。

在受到「港版國安法」帶來的震撼之餘,她腦中始終有一部分將這件事不停當成一個新聞事件在嘗試處理和解讀。她認爲比起這些官員的回應,更有意義的角度,是去挖掘國安法真正會包含的內容,或者參照中國大陸的一些人權事件作參考,或者觀察經濟、移民等趨勢體現社會反應。

她認爲哪怕「港版國安法」未來限制了採訪自由,但依然都需要在這個框架下繼續堅持新聞報導:「它丟一塊石頭下來,你就找一個石頭中間的縫隙,是的,這是一個很沒有尊嚴的事情。」但既然她個人選擇了做記者,就要在這套框架下繼續下去。

最後問季棋飛,在「港版國安法」之後,會否到一個點是讓她覺得自己會放棄做新聞。她並沒有思考多久,表示,如果家人受到威脅、警告,她可能就會放棄。「而這在內地同行中也不是少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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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AP/ 達志影像
自人大落實推行「港區國安法」後,港府官員、建制派都放風強調將來主要執法者是香港人員,但當局未排除中國國安在港執法的可能。

「黃絲毒媒」記者:夢見在公司樓下被追捕

如今在辦公室,陳逸言(化名)和同事們會經常拿「港版國安法」開玩笑。無論做任何新聞,同事之間都會開玩笑說,遲些日子,國安法來就捉了你。陳逸言目前任職的機構經常被點名,在中國官媒、建制、撐警社群的大字報上常出現的「黃媒」、「毒媒」。

陳逸言入行已經5年多,如今多專注在專題報導。在辦公室開玩笑的時候,他有時會想,「我們自己一些資深同事吵來吵去,年輕同事、實習記者聽到這些玩笑,會怎麼想呢?剛來了一兩個禮拜,一直聽到我們在講,之後有國安來掃場,會不會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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