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庫專題連載(四)這裡有群人依水而居:「請讓人們知道,這些水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水庫專題連載(四)這裡有群人依水而居:「請讓人們知道,這些水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3年前,政府告訴我們要蓋水庫,說放心、不會影響種田和捕魚。」但時至今日,「歐莫河水少了50%!」

人們把那條水位線指出來了。比一層樓還高、人類一輩子也無法長成的高度,上方,土壤硬生生劃開一條明顯的分際線。

「你們能想像,未來這條河乾涸嗎?」他們搖頭不語,低頭穿起衣服。上游的方向,正飄來一些泡沫、碎屑、濁汙……

卡羅漁人手釣了一小時,終於引魚上鉤

卡羅漁人手釣了一小時,終於引魚上鉤

歐莫河裡抱著水桶戲水的卡羅少年

歐莫河裡抱著水桶戲水的卡羅少年

年加頓男孩啃著穗葉,身後是以河水氾濫墾植的高粱田

年加頓男孩啃著穗葉,身後是以河水氾濫墾植的高粱田

延續肯亞、南蘇丹血液

很快就要到肯亞了。揮之不去的,仍是在歐莫谷地裡奔馳的印象。漫漫長路的彼端,總會出現一台車,在逆光的風景裡滿載風沙前來。

沿著歐莫河,從卡羅族村落往下游約20公里前進,就會到達年加頓族聚落。年加頓族現存人口是卡羅族數十倍,領域延伸到南蘇丹,驍勇善戰,與周邊幾乎每一族都是世仇。有人譏諷他們為「臭仔」、有人譏諷為「吃大象人(Nyamatom)」,但年加頓以「黃槍(Nyang-atom)」自稱。

「到了。」擺渡人說。歐莫河裡嬉鬧的兒童,邊踢水邊拉著小船,從河底挖一坨泥沙倒在臉上,開心地鑽進水裡、又跳出水面。這裡有人漁獵,有人耕作。河岸邊有個小孩站在一叢叢綠色高粱間,以牙齒啃噬莖葉,邊吃邊吐進田裡。

已相約見面的酋長,正在1公里外公立學校聽課。步行前往途中,導遊協會不時刁難:「沒申請文件,沒雇用導遊,不許去行政機關區!」開出高價,一下要求查看護照,一下搶走行李要脅。與其大吵一陣,才終於罷手。「自7年前成立協會後,他們就是這樣。」翻譯說,面露無奈。

向晚時河裡的人們

向晚時河裡的人們

一個壯年男子坐在年輕人之間,修習化學,這就是酋長。他繼承世代階層中的「象階」,取代山階,負責治理村落數百人,其後鴕鳥、野山羊、野牛、鱷魚……各階級將世代傳承。「我以前只會講族語,後來學了阿姆哈啦語(Amharic,衣索匹亞官方語言),現在我要學英語了。」他翻翻課本,說,新東西很好。

協助政府從事農業研究的黎克瑞說:「教育酋長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接下來,政府還要教大家如何票選酋長。」他說,居民正考慮是否繼續選最有錢的人當酋長,因最有能力照顧族人、解決問題。

人們在日出時步下河岸取水

人們在日出時步下河岸取水

「政府帶來很多新想法,買走了羊、建設地方機構,也教大家農業技術。」他舉例,當牧人每季仍須為牧草遷徙、上下提利卡(Tiriga)山時,許多人已經學會怎麼種田:「以前大家不知道怎麼種玉米,甚至把種子塞進沙子裡,或一個洞放15顆、每個洞都擠在一起。現在,大家知道怎麼辦了,每個洞放兩三顆,各洞之間留點空間,就長得非常好。」

「9年前,年加頓人不知道有政府,常起爭執。現在和平多了。」他提起年加頓族的大世仇莫爾西族:「他們那裡有甘蔗工廠,不過之後,政府也會在我們這邊建甘蔗園,從提利卡山引水來灌溉。」

我問,族人們都支持甘蔗園嗎?他看著我,像知道為什麼問般,小心地說:其實現在歐莫河水位比以前低了,有人說緣由是水庫、甘蔗園,但政府不相信。

「1999年和2010年,歐莫河曾經淹上這裡。即使這裡!」他指著餐廳地板:「這裡也都是水。」要淹上如此高度,彼時水量至少是現在4倍。

又說:「政府的建設是好事,因為是新的,新東西會帶來改變。」同是年加頓人的記者羅克塞說:「妳仔細看,這村落只有6歲──自從政府機構出現──,但它和衣索匹亞其他20幾歲的村落看來竟然沒有兩樣。」「我不知道為什麼,年加頓人似乎特別容易接受新事物。現在到處都是手機。」但拿起手機,人們不再說族語。

我和黎克瑞走到歐莫河岸邊,看河床一片高粱田,「長得低一點的是玉米,再低一點、綠色的那一片,是豆子。」冬末直到春初,約有3個月收成期,每公頃能有5萬公斤的產量,目前市場價格一公斤10到20比爾(約15-30新台幣)。

聽完這些數字,我問黎克瑞:「大家為政府帶來的新東西開心嗎?」他想了幾秒,似乎無法斷言:「我想是的。」

年加頓酋長家旁的木枕頭與AK步槍

年加頓酋長家旁的木枕頭與AK步槍

年加頓人清晨在河邊洗衣

年加頓人清晨在河邊洗衣

人們撐船渡河,運上生活所需

人們撐船渡河,運上生活所需

朝向圖爾卡納湖的方位,一路往南行,進入嚴酷的沙漠環境。人們說:「歐莫谷地最貧窮的人,都住在那裡。」

達沙聶池族辛苦牧養的牛、羊,總在經年累月的高溫、乾旱肆虐下,不支倒地。2006年難得逢旺盛甘霖,老天卻開了個大玩笑,讓洪水淹沒無數村莊。「不過除了那次,一直都很乾燥。」眼珠發黃的酋長說。

為求生存,達沙聶池族人學會長途跋涉,往返歐莫河與圖爾卡納湖之間,耕種、漁獵、採集、畜牧交替運用,掙扎生存。愈南方的族人,愈被視為窮酸。他們大多養不活牛、羊,只好到衣索匹亞、肯亞、南蘇丹邊界的圖爾卡納湖維生,穿梭邊境三角地帶,捕獵尼羅河尖吻鱸、非洲鯽(吳郭魚)、鯰魚,甚至鱷魚、河馬。

到達中繼站歐莫拉特小鎮,距圖爾卡納湖還有50公里,人們正拿水桶在歐莫河取水,有些將桶子放入樹幹挖空做成的小舟,划到對岸;有些搬上驢車,或放上一塊木板、兩條木把手架成的滾輪推車。

小心拍攝,聽到居民熱情呼喊:「嘿!沒關係,多拍幾張吧!這裡不像衣索匹亞其他地方,我們不會和你拿照相費啦。」很驕傲地。

達沙聶池族的孩子,推著大水桶

達沙聶池族的孩子,推著大水桶

歐莫拉特鎮郊,捕魚人收起寶特瓶標記的定置網,查看收成

歐莫拉特鎮郊,捕魚人收起寶特瓶標記的定置網,查看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