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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用身體閱讀一本市井人物誌,感受每一件事都當成創作

專訪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用身體閱讀一本市井人物誌,感受每一件事都當成創作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甫接手雲門舞集,大家關心舞團未來的發展,也關心鄭宗龍創作、行政兩頭燒,給自己的責任,就是好好編舞、做好創作,為大眾帶來更多更好的雲門舞作。

文:Stella Tsai

理著平頭,一聲精神抖擻的「Gâu-Tsá(早安)!」鄭宗龍端著熱茶,神清氣爽地踏入雲門劇場辦公室,才坐下就聊起遠方淡江大橋下樁的咚咚響。他對聲音敏感,眼睛也總在觀察四周,自在但不過度熱情地和在場每個人聊著。

10_鄭宗龍工作照_攝影-李佳曄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早年跟雲門2至偏鄉巡演時,鄭宗龍也總是能輕鬆融入當地居民間自在聊天,或是跟孩子們打成一片,這種在舞者或創作者身上少見的直率特質,是鄭宗龍自小在市井間練就的街頭生存術之一。

用身體閱讀一本市井人物誌

從小跟著家人在萬華叫賣拖鞋,鄭宗龍的童年始於一場色彩斑斕的市井幻夢。孩提的他,哪裡好玩哪裡去,龍蛇雜處的萬華街巷就像個大型遊樂園,滿懷好奇的他四處鑽,看著濃妝豔抹的阿姨站在長長的樓梯下,霓虹燈閃爍,他會偷跑上樓,在菸酒和檳榔的氣味裡亂竄。

眼前的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樓梯的長度、煙味瀰漫的混濁,津津有味地講述記憶裡的光景,「小時候不會怕嗎?」「有什麼好怕!大家都是鄰居啊,討生活而已。」在他眼中,那個年代的艋舺像是一本小說,視覺、聽覺、味覺都如辛香料般刺激著他,這邊在追趕打殺、那頭又有人斷臂斷腳,形形色色的人物與事件充斥日常,宛如一本精彩的人物誌,豐富他的童年記憶。

愛玩好動的鄭宗龍,後來被媽媽送去學舞,八歲就考進埔墘國小舞蹈班,他喜歡舞蹈帶來的自由,一如萬華。再大一點,鄭宗龍從好動轉叛逆,一腳陷入了市井漩渦,翹課、吸毒,最終被交付青少年保護管束,是觀護人盧蘇偉在黑洞口拉住了他,帶他去看更廣大的世界,而舞蹈一直都在。

老是有人問鄭宗龍,怎麼決定這輩子就是跳舞?他兩手一攤,說:「我也沒有其他才能了啊⋯⋯」想了想又說:「從來都不是『我想要跳舞』這麼單純的原因而已,還有父母期望、外在環境、同儕支持等因素,都會影響每個時期的決定。」

2_偏鄉互動照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鄭宗龍跟著雲門2至偏鄉演,總是能輕鬆地跟小孩們打成一片。

小時候的鄭宗龍,最喜歡即興創作,起初是滿足自己的表演魂,後來更喜歡長輩支持的笑顏。媽媽會帶他去西門町租戲服、幫他化妝,「化得像鬼一樣,但我很開心,角色扮演欸!」無條件支持的愛,是推著鄭宗龍向前走的動力,他就這樣一路跳進大學、跳進雲門,最終成為林懷民欽點的雲門舞集接班人;除了母親之外,青少年時期義氣相挺的兄弟、大學時鼓勵他的羅曼菲、林懷民、和後來的雲門舞集,都給了他滿滿的支持,讓這個率性好動的少年,一路死心塌地靠攏、跟隨、付出努力走到現在的位置。

音樂助燃編舞 打造獨特風格

20幾歲開始編舞時,鄭宗龍習慣將音樂塞進耳朵裡,讓音樂在腦中長出畫面,畫面中有舞台、有人在動,一個個幻化成他舞蹈中的絢爛光影。

作品《十三聲》裡頭有著大量的聲音,有廣州街的街道聲響、傳統客家老調「觀世界」、延平北路天師廟「請神咒」,舞者亂吼亂叫的街頭擬聲,到最後揪住靈魂的「那卡西」。鄭宗龍喜歡搖滾樂,林強的音樂在他腦中是條流動的彩色大河,有著鮮豔的色彩,促燃成舞台上鮮明的台灣異色風景,在2020年初的海外巡演中,獲得歐洲觀眾近乎瘋狂的掌聲與讚嘆,「原來艋舺也可以很國際,可以讓人這麼有感覺。」鄭宗龍笑得像是發現新世界。

雲門十三聲巡演法國 以舞蹈帶領觀眾到台北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雲門舞集帶著藝術總監鄭宗龍舞作《十三聲》前進法國巡演。

2017年,國家表演藝術中心以三館共製推邀鄭宗龍打造新作,他在寒冷的十二月飛去白茫茫如同外星球的冰島,從後搖滾天團Sigur Rós的極地音樂創作中尋找靈感。當時,Sigur Rós自辦的Norður og Niður音樂節,正在當地最大的HARPA音樂廳演出,「那是一個類似國家劇院的正式表演廳,整場演出都沒人說話,一個半小時後才瘋狂鼓掌。」他瞪大眼睛描述這場前所未有的體驗,驚魂未定說:「聽搖滾樂都沒人動,太特別了!嚇死我了!」而彼時的他沒有空驚訝,滿腦子想著待會見面要說什麼、對方會不會願意跟他合作。

5_毛月亮劇照3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冰島樂團Sigur Rós的音樂,為《毛月亮》加入獨一無二的靈魂氣息。

看過《十三聲》的Sigur Rós主唱Jónsi,以「Powerful」來形容鄭宗龍的作品,他則當場送上桑布伊的創作專輯,就這樣開始了雙方的合作。但跨國合作不容易,鄭宗龍先提出了初步的Storyboard,包含舞作的文字敘述、圖像敘述,細節到每個段落的視覺想像、描述想法的詩文等,再挑出最喜歡的Sigur Rós專輯曲目、標示段落,讓遠在北國的作曲家能找到精準的創作點。

上百封email來往修改、調整音樂,文字的討論不只細節到分秒,連音樂軌數都要抽出來細究,還要克服不同語言在形容音樂感受時的落差,種種困難如今回想起來,鄭宗龍依然搖頭不止,直呼是「有史以來最痛苦的一次。」

這般辛苦且痛苦打造出的新作《毛月亮》,果然沒有讓人失望。2019年首演,14位舞者幻化如獸,隨著Sigur Rós清亮空靈的樂聲,在剪紙藝術家吳耿禎、和世界劇場設計大獎得主王奕盛聯手設計的鏡面舞台上,演繹人性的慾望與爭奪、愛戀與孤寂,那交揉了原古人類傳說、大自然生命力、和一點科幻冷調的迷眩,無一不照見現代人騷動的內心世界。那一刻眾人意識到,屬於鄭宗龍的雲門舞集時代來臨了。

6_毛月亮劇照1
Photo Credit: 雲門舞集提供
視覺、聽覺都非常強烈的《毛月亮》,讓觀眾見識到鄭宗龍作為雲門接班人的能量。

把每一件事都當成創作

一如恩師林懷民與羅曼菲為他打開世界的大門,用廣泛的閱讀、音樂、電影豐富他的視野,鄭宗龍認為,音樂是燃料、點燃情緒變化;電影帶人深入認識一件事;書則是連結了更廣大的世界,領著你前往從未經歷的遠方。他認為創作的人就要像海綿,努力吸收、把握這些隨手可得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