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票日倒數 倒數
0
23
11
50

前往選舉專區

葉啟政《從因果到機制》:以韋伯命題闡述「機制」作為理念型概念

葉啟政《從因果到機制》:以韋伯命題闡述「機制」作為理念型概念
Max Weber|Photo Credit: Unknown@Wikimedia Commons Public Domain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韋伯指出,自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以來,理性帶來的不只是對既有(宗教)信念的除魅與知性化,更引來了一個未預期的結果:意義流失現象,並造就了許多「沒有精神的專家」。

他就曾經指出,至少自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以來,理性帶來的不只是對既有(宗教)信念的除魅(disenchantment)與知性化(intellectualization),更引來了一個未預期的結果:意義流失(meaninglessness)現象。對此一意義流失的一般現象,Weber認為,縱然(特別科學)理性帶來的諸如效用、效率與控制能力等等堪稱是具分化性的進步(Weber稱之為「進步的分化」[progressive differentiation])指標內涵的核心價值,但是,這樣的「進步」卻帶來一個令人困惑且諷刺的窘境:「沒有精神的專家,沒有心靈感動的原始感覺,這樣的虛空卻想像著是已達致了文明史無前例的高峰」(Weber, 1958: 182,同時參看葉啟政, 2019a: 260)。

Max_Weber,_1918
Photo Credit: Unspecified Public Domain

總地來說,「理性」是以對反涵攝的方式衍生自一個社會過去既有的行為慣性作為模式。也就是說,「理性」乃「涵攝」在既有的種種被認定是「非理性」的行為(或制度)模式中而孕生著,情形就像聖經裡頭說的,夏娃乃是由亞當的一根肋骨變成的一般。她原是亞當的一部分,但是,一旦生成後,卻以獨立的「個體」姿態與亞當對立了起來(以致構成了男女性別的區分)。說來,這樣之具「對反涵攝」特質的歷史—文化質性,基本上可以說是內涵在人類所創設的概念範疇裡頭,「理性/非理性」的對反分類範疇自然也不例外。

當我們審視「理性化」(表現在工作、禁欲、儲蓄、或投資等等上面)作為生成「機制」時,其動態運作與發展總是以「理性/非理性」的對反涵攝形式表呈著。這也就是何以我會主張,當考量「理性」時,實即同時審度著「非理性」,二個概念總是以「斷而未斷」(非「斷而再斷」)的方式(同時地)相互搓揉摩盪著,情形就像易經裡所說的陰與陽的關係一般(即負陰抱陽)。

因此,儘管我們可以、甚至必須選擇一些基本特質以「靜態」的方式來界定「機制」概念(如「理性化」),但是,一旦涉及「機制」的動態運作時,就不能不(或保守地說,最好是)以具對反涵攝性之「斷而未斷」搓揉摩盪觀來處理。因為,唯有如此,才可以掌握現象所內涵的模稜兩可(ambiguity)和正負情愫交融(ambivalence)的基本特質。事實上,這也才能彰顯Bhaskar所指陳之「闕如化」的真諦──即前面所提到之「予以導因、改變、否定」,乃至揚棄等等的說法。說得更細緻一點,如此以「闕如化」來審視機制,必然是需要擺在歷史—文化的脈絡裡來考量,因為它總是不斷在流動且變化著。

(中略)

說了這麼多的話,其實,我的用意很簡單,我要表達的只是這麼一個意思:固然我們可以、也經常是選擇某一種「靜態」的特定狀態(或情境、事物、事件等等)作為貫連(理解、詮釋)因果關係的中介概念體(或謂「變項」),但是,這樣的「靜態」模樣只是用來勾勒整個現象的起始概念,情形有如法國社會學家de Certeau(1984)對漫步在都市中的「漫遊者」(walking in the city)所形容的一般,即:這只是因緣機會所導引出來的一個武斷、但卻有著特殊歷史─文化意義的漫遊起點(譬如選擇了聖母院作為遊歷巴黎的起點)而已。

事實上,我們也可以選擇其他地方(如巴黎鐵塔或羅浮宮)作為起點的。因此,起點充其量只是提示著我們所以如此漫遊的特殊意義。套用Weber之理念型的說法,即是基於特定關懷所提供之一種在概念上具選擇親近性的片面強調,但此一片面強調是有著客觀的「事實性」依據的。

總之,循著如此一般的概念理路軌跡,這樣具選擇親近性的概念漫遊起點基本上乃要求著研究者(作為「漫遊者」)採取著邊走邊瀏覽的隨境分岔觀。也就是說,從起點(如「身心狀態的理性化」)出發,我們需要不時地以對反涵攝的「斷而未斷」方式(如非理性/理性、生產/消費、工作/休閒、嚴肅/愉悅等)來搓揉摩盪著既存在於特定當下此刻且此在的核心概念(如由生產面向轉至消費面向)。

其重點在於尋找概念的分岔點,情形乃有如一個行走者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必須選擇下個行走路徑,而選擇的判準則有如獵犬憑著敏銳的嗅覺來確立尋找獵物的方向和行徑一般(如想由聖母院走到巴黎鐵塔),基本上是一種以闕如化的方式來從事「且走且戰」的策略。情形就如Nietzsche針對超克人(overman)此一理念型所提出的主張一般:這個世界有如遼闊無際的天空,蘊涵著一切可能性,人們總是(也需要)在當下此刻而此在的情況下做「適當」的抉擇(Nietzsche, 2006: 132)。於是,機制是具選擇性的,需要不時地予以重估著。

在此一最後的時刻,我需要強調的是,在這樣之研究策略的導引下,縱使我們可以確立一個核心的「靜態」機制概念(如身心狀態的理性化)作為行走的起點(或轉折點),但也必須轉而以具次級意涵的機制叢體(如同時考慮非理性/理性、生產/消費、工作/休閒等)來經營此一核心的機制概念。換句話說,誠如本章一開始談論機制作為因果鏈之中介過程的性質時綜合歸納的第二點所指出的:機制自身和諸機制彼此之間產生環環相扣的體系性,構成整個機制論述之完整性的重要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