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炯朗開講》：從〈鄉愁四韻〉到〈恰似你的溫柔〉，曾經風起雲湧的台灣校園民歌

文：劉炯朗

台灣校園民歌

〈鄉愁四韻〉

一九七五年，楊弦和胡德夫在台北市中山堂演唱〈鄉愁四韻〉，被視為台灣現代民歌發展的開始。作曲者楊弦，出生在花蓮，畢業於台大生物研究所，〈鄉愁四韻〉是他二十多歲時的創作。他的其他著名作品包括〈江湖上〉、〈迴旋曲〉、〈民歌〉、〈鄉愁〉、〈渡口〉、〈匆匆〉、〈太平洋的風〉、〈牛背上的小孩〉。胡德夫是台灣卑南族、排灣族人，曾就讀台大外文系，他的歌聲深沉豐厚，被讚譽為「台灣最美麗的聲音」（蔣勳）、「台灣最動人的呼喚」（林懷民）、「誠實有魂魄」（蔡明亮）、「宛如深沉的大風箱」（余光中）。

〈鄉愁四韻〉是一九七四年詩人余光中發表的一首新詩，他在詩集《白玉苦瓜》的自序提到：「究竟什麼在召喚中年人呢？小小孩的記憶，三十年前，巨者如寬厚博大的后土，滾滾千里的長江，細者如井邊的一聲蟋蟀，階下的一葉紅楓，於今憶及，莫不歷歷皆在心頭。」憶兒年、憶青春、憶老家、憶文化、憶歷史，那都是鄉愁。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信一樣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鄉愁的等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母親一樣的臘梅香，
母親的芬芳， 是鄉土的芬芳，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一九八二年，羅大佑也為余光中〈鄉愁四韻〉譜了另一首曲。

〈鄉愁〉

〈鄉愁〉是一九七一年余光中作詞、楊弦作曲的歌，由楊弦和章紀龍合唱，章紀龍當時是師大音樂系的學生。在詩裡，余光中說鄉愁是一張小小的郵票，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少年中國〉

校園民歌風起雲湧地發展，另一位重要推手是李雙澤。李雙澤的父親是菲律賓華僑，一九六八年考入淡江文理學院數學系，他在音樂、文學、繪畫上都展露過人的才華。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三日，淡江文理學院在校內舉辦西洋民謠演唱會，當天李雙澤代替受傷的胡德夫上場表演。

在其他演唱者都唱著西洋歌曲的現場，他實在無法按納，上台時拿著一瓶可口可樂，大聲問台下：「我從菲律賓到台灣、到美國、到西班牙，全世界年輕人喝的都是可口可樂，唱的都是英文歌。請問，我們自己的歌在哪裡？」隨即把可樂瓶摔掉，開始唱起〈補破網〉、〈國父紀念歌〉等國、台語民謠。這事件引起極大的震撼，被稱為校園民歌發展歷程中的「淡江可樂瓶事件」。

〈少年中國〉是蔣勳的詩，由李雙澤譜曲。詩集是蔣勳一九七二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為故鄉寫的一系列作品，記錄自己的「致命鄉愁」。

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我用我遊子的哀歌。你對我說：
古老的中國不要鄉愁，鄉愁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不要鄉愁，鄉愁是給不回家的人。

古老的中國不要哀歌，哀歌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不要哀歌，哀歌是給不回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沒有學校，她的學校是大地的山川。
少年的中國也沒有老師，她的老師是大地的人民。

「少年中國」這個概念源於一九零零年二月梁啟超的散文〈少年中國說〉，文章指出：在列強的眼中，中國是個頹廢、龍鍾老大的帝國，但在他的心中有一個少年中國。他接著說：老年人喜歡回憶過去，少年人喜歡考慮未來，由於回憶過去，所以產生回戀之心；由於考慮將來，所以產生希望之心。老年人照慣例行事，少年人敢於破格，老年人多憂慮，所以容易灰心，因而變得怯弱；少年人喜歡做事，所以有旺盛的生氣，因而變得豪壯。因此，老年人常常覺得天下一切事情都無可做，少年人常常覺得天下一切事情都無不可為。

梁啟超的結論是：創建未來的少年中國，是中國少年一代的責任。假如全國的少年果真成為充滿朝氣的少年，那麼我們國家的進步是無可限量的，所以今天的責任不在別人身上，全在我們少年身上。

七十多年後取而代之的〈少年中國〉，是蔣勳海外遊子的心懷。

〈橄欖樹〉

〈橄欖樹〉是三毛作詞、李泰祥作曲、齊豫演唱的一首歌。三毛原名陳平，是一九七零至一九八零年代的著名作家。以其在撒哈拉沙漠的生活及見聞為背景，用幽默的文筆，發表了充滿異國風情的散文作品而成名。作家白先勇認為三毛「創造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瑰麗的浪漫世界，裡面有大起大落，生死相許的愛情故事，引人入勝，不可思議的異國情調。非洲沙漠的馳騁，拉丁美洲原始森林的探幽，這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人生經驗，造作了海峽兩岸的青春偶像」。

齊豫是台灣著名女歌手，因其獨特的唱腔和出色的唱功，被廣大樂迷喻為「天籟之音」，曾獲頒一九九八年第九屆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代表作有〈橄欖樹〉、〈欲水〉、〈夢田〉。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為什麼流浪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錯誤〉

一九七六年，羅大佑把名詩人鄭愁予的詩〈錯誤〉，譜成非常動聽的歌。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妳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似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妳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追夢人〉

〈追夢人〉是羅大佑在一九九年寫的曲，先後配了幾首不同的詞，也採用不同的歌名發表。以下第一首是香港粵語電影《天若有情》的主題曲，由袁鳳瑛演唱，李健達填詞。

原諒話也不講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
過去你曾尋過，某段失去了的聲音。
落日遠去，人期望，留住青春的一剎。
風雨思念，置身夢裡總會有唏噓。
只求望一望，讓愛火永遠的高燒。
青春請你歸來，再伴我一會。

第二首是國語電影《青春無悔》的主題曲，也是袁鳳瑛演唱，羅大佑填詞。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的塵世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豔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飛絮是幻想你的笑臉。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裡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第三首〈追夢人〉是台灣電視劇《雪山飛狐》片尾曲，由鳳飛飛演唱。這首〈追夢人〉和〈青春無悔〉歌詞大部分相同，只有最後部分羅大佑加寫了四句，加寫的歌詞被解釋為紀念在一九九一年逝世的女作家三毛。這四句歌詞是：

讓流浪的足跡在荒漠裡寫下永久的回憶，
飄去飄來的筆跡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語。
前塵後世輪迴中誰在聲音裡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終難解的關懷。

第四首是台語版，歌名為〈斷夢曲〉，一九九五年由王武雄填詞，羅大佑和團合唱。

是無情無義的這個時代，還是前世的期待，
你咱雙人會相逢在錯亂中，變幻的這個所在。
渺渺乾坤茫茫的心，誰人苦苦地安排。
進退浮沉流轉的夢，猶原是一種阻礙。

〈恰似你的溫柔〉

梁弘志一九五七年出生，大學畢業於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圖書管理學系，學生時代就開始創作詞曲，展露驚人的才華，即使未成名時，他的歌已經在各大專院校被廣泛地傳唱。〈恰似你的溫柔〉是他二十三歲寫的歌，世新的學生戲稱這是他們的校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
難以開口道再見，就讓一切走遠。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卻都沒有哭泣；
讓它淡淡的來，讓它好好的去。
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
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恰似你的溫柔〉發表後，梁弘志和蔡琴一夕之間成為家喻戶曉的音樂人，一九八零至一九九零這十年，可說是梁弘志音樂生涯最燦爛的階段。蔡琴和梁弘志同年，一九五七年出生於高雄左營，一九七零年代後期以民歌手身分進入演藝圈，一直到現在，還是極受歡迎的女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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