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農民工不忍了:「上層團結、底層互害」在中國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沒有獨立工會組織,並不意味著新生代農民工是一盤散沙、吳下阿蒙,他們今天有兩大武器,一是網路,二是年輕。
中國昆山一家電子廠的管理人員因為用輕慢的動作給工人發證件而惹上眾怒,網傳引發大批工人排隊辭職。中國新生代農民工已不像他們的父輩那樣任勞任怨,金錢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但是已換不來他們對工作的卑躬屈膝。
9月5日晚,一則企業管理人員給員工發證件的視頻在中國最熱門的短視頻網站抖音上瘋傳。畫面中,三位趾高氣昂的男子站在桌後,其中兩人穿著紅馬夾,另外一人穿著白T恤,露出肚臍。中間穿紅馬甲的男子一邊叫著工人的名字,一邊熟練地將證件扔在桌前的空地上,被叫到名字的工人爭先恐後地彎下腰在地上四處找尋自己的證件。
這樣的場景有如悠閒的市民在城市廣場給一群鴿子分發食物,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施與者,一群是卑微的乞食者,身份、地位高下立判。
視頻裂變傳播後,立刻引起了年輕一代工人的不滿。有視頻顯示,涉事工廠的工人排長隊辦理離職手續,畫面中的工廠車間因為工人離職而停擺,工人離開後的職工宿舍一片狼藉。多家媒體披露,該廠3000名員工中有2900人主動離職。
中國年輕一代的工人成長於互網路時代,大部分是80後或90後,對應於美國的Y世代。他們通過微博、抖音等社交軟體分享資訊,同時表達他們的喜怒哀樂,社群軟體將他們凝聚起來,推動著社會議題的進程。
和X世代父輩相比,他們是在蜜罐裡成長一代。受中國一胎化政策的影響,他們大部分是家庭的獨生子女,獲得父母更多的關愛。他們對生活的艱辛沒有那麼刻骨銘心的記憶,他們也很難像父輩那樣為了掙錢養家,不惜犧牲自己的健康和未來。「一夜暴富」和「財務自由」是他們的理想,但是這並不是以「996福報」和「入關學大餅」為前提,他們更注重活在當下。
處於輿論漩渦中的涉事工廠工人,通過網路傳遞著他們的憤怒情緒,對他們來說打工是為了生活,但尊嚴也是生活中稀缺的精神支柱。
「辦離職手續廠裡不批,說走了就拉黑名單,人都走光了,全線癱瘓。工資不要了回我大新疆了,再見昆山世碩。」一位世碩離職員工在微博寫道。「再見了,經濟黑社會!再見了,不能有尊嚴地生活!再見了,不再做經濟奴隸!」
另一位97年出生的黃姓員工梳著時髦的油頭,披著黑色的機車夾克,裡面穿著灰色的工作服。他對著鏡頭說道:「離職不批,無所謂了,工資也不要了,再見世碩,後會無期,裡面這身廠服也準備不要了。」
世碩的工人離職一時間在網路上成為一件很酷的事,他們凝聚了人們長期以來關於工廠不友善對待工人的不滿。
但是他們的離職並非一帆風順,中國工廠一般不直接雇傭工人,而是通過勞務派遣公司和工人間接建立雇傭關係,大量工人離職不僅影響到工廠的生產進度,勢必會對勞務派遣公司帶來損失,所以出現了勞務派遣公司阻止工人離職,甚至發生肢體衝突的情況。
令人意外地是,世碩工人大面積離職的同時,網傳其他企業到現場招人,有些企業揚言免面試,直接錄取。這似乎傳達出對主動離職員工的支持。其他企業則吸取前車之鑒,在日常工作中做出更多關懷員工的姿態,有企業在給員工發工牌時,管理人員主動為其戴在脖子上。
但是也有業內人士指出,工廠流水線的工人遭受粗暴對待是一個普遍的現象。他說:「這種現象在他們公司很正常,經理管車間主任,車間主任管班長,班長管組長,組長管老員工,老員工管理新員工,都是這樣一級一級欺負來的,扔工作證也是考驗員工的忠誠度,如果新員工連工作證都不願低頭去撿,那以後怎麼去安排工作和推進公司的工作進度,以及產生良好的經濟效益?」
一位中國人大教授也表示,「這個點名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麼高層,也都是基層員工,看車的收拾送外賣的,物業欺負保潔的,有一點權利的底層對比自己地位還低的底層,那是下落死手欺負啊!我們的社會如果不走出底層互害,沒有希望!」
底層互害在中國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上層的團結互助也是眾所周知。近幾十年來,中國的高速發展下誕生了一大批新富階層,中國共產黨也積極吸納他們成為黨員,有些人還能成為全國、地方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據中國官媒報導,近3000名全國人大代表中,商人約占20%。
2018年,胡潤百富(Hurun Report)稱,全國人大和政協的153名「超級富豪」成員掌握的淨資產達6500億美元。商人積極地參與政治活動勢必能結成同盟,並影響政府制定有利於自身的政策,比如中國的食安法規對違法企業的懲罰力度相對較輕,中國出口產品的安全標準遠高於內銷產品。
另一個明顯的問題是,商人們有各種商會、行業協會組織維護自身權益,中國的農民和工人雖然占了人口的多數,但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維權組織。中國的工會有名無實,農民更沒有農會組織。
昆山世碩工廠發生侮辱工人事件後,工人們最極端的抗議方式也僅是離職,這其實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損失,工資大概率拿不到。而在一些有獨立工會的國家,工人們如果受到集體羞辱,完全可以組織大規模的罷工,以此來和企業高層談判,維護自身權益,這在黨領導一切與維穩至上的中國是萬萬做不到的。
2018年深圳佳士科技有限公司的部分員工就曾經爭取組織工會,但是最後遭公司解聘,還被警方抓捕。中國的企業家在骨子裡就沒有想和工人平起平坐,更不可能和他們平等談判。紀錄片《美國工廠》裡的福耀玻璃的老總曹德旺,一聽到美國工人要組織工會就恨得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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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居家照顧服務,幫助年長者走出老老照顧困境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老老照顧」家庭似乎隨著高齡化越來越多,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
近十年來,隨著高齡化、少子化和各種社會發展趨勢的疊加,年長者的照顧問題浮上檯面,「老老照顧」的狀態,也逐漸進入公共話語中。所謂的「老老照顧」,是指65歲以上年長者,不僅要應對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來的健康問題,還要承擔24小時照顧另一位長者/失能長者的重負。
身體上的高負荷和精神層面的緊繃狀態,常使得這些年長的照顧者,處於身心失衡的邊緣。他們可能更容易罹患憂鬱、焦慮和失眠等心理健康問題。除此之外,照顧者可能因為照顧工作而無法安排個人時間,無暇參加社交和娛樂活動,導致感到孤獨和無助,與社會疏離。對於年長者而言,他們的社交資源和互動網絡本來就相對缺乏,這些內在的壓力就更容易被忽視,使得老老照顧的挑戰,在社會上長期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本來以為,只是跌倒而已⋯⋯
77歲的洪爺爺和72歲的洪奶奶,住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社區裡。他們夫妻倆有三個孩子,長女和次子都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曾經小中風的長子與他們同住,一家三口靠著洪爺爺的豬血糕攤子,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大約在五、六年前,洪爺爺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下腹部常常疼痛。或許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因此只讓醫生開止痛消炎藥應付病狀,拒絕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但今年初,他突然四肢無力,倒了下去。這次,醫生檢查出了洪爺爺的疝氣問題,緊急動了手術。但手術之後,身體的復原狀況並不理想,脊椎也發現了退化和磨損等問題,再加上原本就有高血壓和青光眼,洪爺爺不僅無法做生意,連生活起居都得依賴洪奶奶的照顧。從起床到進食、洗漱、上下床,生活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妻子攙扶協助。但是,洪奶奶自己也是一個70多歲的長者了,骨質疏鬆症和膝關節病痛已糾纏她多年,加上獨自照顧著失能丈夫的壓力,不管是在體力或心理上,對奶奶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負荷。「我照顧他(洪爺爺),要背、要推、要抱⋯⋯照顧得我自己都生病了,全身都在痛。我們住四樓,沒有電梯,帶他去看醫生,要找爬梯機的人來幫忙,上、下樓一趟都各要花費900元,真的太貴了,負擔不起。」洪奶奶說。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看到洪家爺爺奶奶處在這樣的困境中,建議奶奶尋求外部援助,她才終於在今年八月,撥打了1966申請長期照護服務。

老老照顧的窘迫,有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老老照顧』的狀況,在已經是高齡社會、即將邁向超高齡社會的台灣,的確有越來越多趨勢。」伊甸基金會的居服員督導陳紹慈解釋道,在傳統的台灣家庭中,照顧長者通常會被視為是家庭成員的責任,然而,隨著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勞動力市場的變化、現代家庭組成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無法提供日常的家庭照顧。這使得許多中老年人,在自己可能也需要被照顧的情況下,仍得承擔起照顧更年長或健康狀況較差的老年人的責任。「許多家庭會陷入『老老照顧』的狀況,有幾個主要原因,一是資訊的缺乏,比方偏鄉、經濟條件較差、資訊取得不易等等,讓這些家庭可能不知道,其實有其他的管道可以提供協助;另一是傳統觀念的束縛,很多人會認為把父母親送到老人院,就是代表不孝。」

一直以來,伊甸基金會嘗試用許多不同的方式,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長照議題的認識和敏感度。因此,從都市到偏鄉,伊甸基金會在全台各地設立長照服務站、關懷據點、長照機構、日照中心、社區輔具站等實體單位,定期安排社區服務,包括訪視、弱勢長者餐飲服務等等。也透過社群媒體,例如YouTube、Facebook、Instagram和Podcast等平台,向不一樣的族群和年齡層傳播關於長照的觀念。「我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傳播新的觀念不容易,改變舊的觀念更是困難。就像獨自照顧洪爺爺的洪奶奶,如果不是提供爬梯機服務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可能要更久,甚至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獲得幫助的。」陳紹慈說道。

除了讓大家認識被照顧者的需求之外,近年來,伊甸基金會努力將照顧的範圍,拓展到照顧者身上。「因為照顧者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是驚人的。比方他必須承受情感上的壓力,尤其是照顧親密的家庭成員時,可能會特別悲傷、無助或焦慮,在所照顧對象的健康狀況惡化時更是嚴重。」另外還有與社會隔絕、經濟壓力等等,陳紹慈也提醒道,照顧者還有很大的一個壓力來源,是自己的身體負擔:「照顧工作往往涉及體力勞動,而且是很大量的勞動,比方協助病患移動、翻身等等,在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情況下,照顧者自己可能也很快就會受傷。」像洪奶奶的情況就是如此——她自己的膝蓋和骨質疏鬆的問題,就在照顧洪爺爺之後變得更加嚴重,因此,提供適當的支持和關懷給照顧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支持包括提供實際的照顧服務和經濟援助,包括心理和社會支持,包括讓照顧者擁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更好的照顧別人,所以伊甸基金會的努力,不僅提升了照顧者的生活品質,同時也加強整個長照體系的效能和持續性。
安享晚年,應該是我們共同期待的未來
在居服員開始協助洪家之後,洪奶奶終於感到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洪爺爺)是很固執的人,又餓不得。以前我得幫他洗好澡之後再去弄飯,他會因為餓了而生氣。現在有一哥(居服員)來幫忙,我可以趁這個時候趕快去處理午餐,他一洗好就可以吃,真的覺得輕鬆很多。」不只如此,洪爺爺也非常喜歡一哥的協助。只要是一哥要來服務的日子,洪爺爺總是早早就期盼著他,不斷詢問他人什麼時候會到。另外,洪奶奶也在個管員的評估和協助下,申請了居家用的輔具,這樣即使居服員不在,她獨自照顧洪爺爺也會輕鬆一點。

「我們在評估每個家庭的狀況的時候,都是先看他們當下最緊急的需要是什麼,就從這邊開始安排。這也是我們和每一個家庭認識彼此、磨合的開始。因為我們往往在評估的過程中,就會發現家庭中還有更多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必須慢慢地、一步步地協助家庭接納更多的服務項目,或者嘗試其他的服務方式。」伊甸基金會居服員督導說到,協助個案家庭,必須設立短、中、長程目標。以洪爺爺為例,現在他接受了沐浴、肢體關節活動這些服務,然後也申請了輔具,這屬於短程的目標,拉到中、長程來看,居服員督導更希望可以鼓勵洪爺爺出門、願意去看醫生,讓他的脊椎得到真正妥善的治療和照顧。「因為洪爺爺還蠻喜歡和居服員相處,所以未來我們也期待可以透過居服員的引導,讓他能夠走出家門,接受治療,甚至體力可以好到能夠進入我們的日照機構或社區據點,參加活動。」伊甸基金會期待著,在大家的協助下,洪爺爺和洪奶奶能夠生活得更舒適,好好享受老年生活的每一個美好時刻。

「老老照顧」家庭越來越多,老夫妻互相陪伴很美好,但年長者照顧的問題,不該成為另一位長者的負擔。「老老照顧」反映了這個社會,對長者的支持和資源分配不足。我們期待的是,在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努力之後,年長者應該能夠享有安穩、尊嚴和被溫柔支持的晚年生活,而不是面臨照顧其他老年人的壓力。多年來,伊甸基金會投注心力,希望能夠成為年長者晚年的依靠。但我們更希望的是,有一天社會可以建立一個更友善、全面的支援系統,確保長者都能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這樣的系統應該涵蓋足夠的醫療照護、經濟援助、居住安排以及社交活動,減輕個人和家庭的負擔,並提升整個社會對於年長者的關懷與尊重,更進一步的,讓長者們享受他們應得的尊嚴和幸福。
伊甸基金會「老人照顧服務計畫」透過日間照顧、公托中心、關懷據點、居家服務、長者送餐服務、照顧者團體支持、照顧者資源連結等,讓長輩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服務,也讓照顧者在專業的地方得到喘息,讓每一位長輩及照顧者一起安心、快樂地好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