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們衝進了國會──「安保抗爭」:日本二戰後規模最大的社會運動

那一天,他們衝進了國會──「安保抗爭」:日本二戰後規模最大的社會運動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民主不是教科書上的定義,而是不斷追求的過程,需要用行動一次又一次地定義,是一場永久的革命。它必須一直是進行式,而不能變成完成式。

在這個大組織下,有許多目標各不相同的小團體,有人代表婦女,有人代表勞工,也有人是和平主義者,還有一些人是以守護憲法為職志。雖然理念各不相同,但卻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反對安保條約。

在眾多團體當中,行動最為積極、甚至激進的,就屬「全日本學生自治會總連合」──簡稱「全學連」。

Photo Credit: 全学連第8回全国大会

顧名思義,全學連是個由學生組成的團體,因為年輕,成員們大多還充滿著理想與熱情,做起事來衝勁十足。擔任全學連委員長、負責帶頭的學生名叫唐牛健太郎,那年才二十二歲,還是個北海道大學的大學生。

在反對安保條約的活動中,全學連一直在站在第一線──他們這場運動中的鷹派。

早在1959年11月,全學連就率領了一萬多人,展開突擊行動,衝破了國會的大門,和警方發生激烈衝突,成為反對安保條約行動中的第一波高峰。

這次抗爭成功引起了外界的關注。然而,很多人並不贊同全學連過於激進的舉動。日本政府在當天發表聲明,嚴詞批評全學連玷污了國會殿堂;就連全學連的盟友都出面譴責,擔心暴力抗爭的社會觀感不好,可能引起反效果。隔天,警方派人搜索了全學連的總部,發起抗議活動的領導人,也遭到逮捕。

不過,面對批評聲浪和官方追殺,全學連沒有退卻。

1960年的1月15日,全學連的成員接到消息,知道岸信介準備搭機前往美國,親自與美方洽談安保條約的修正。他們在半夜衝到機場示威抗議,大批人群塞滿了出境大廳,學生們拿起機場餐廳的椅子,組成路障,打算阻止岸信介出國,結果在機場與警方發生嚴重肢體衝突。

但抗爭沒有成功,在大批警力出動的情況下,岸信介還是按照他的計畫,飛往美國首都華盛頓。

相較於全學連激烈的抗爭,其他團體採取的手段明顯和緩許多。有人發起連署活動,收集簽名,也有人發動遊行請願,向國會施壓。只是在全學連眼中,這種過於溫和的行動,不可能達到任何成果。當外界批評全學連激烈的行動策略,他們反唇相譏,說秩序井然的遊行活動,只是大拜拜,跟進香團沒有兩樣。

其實,當時日本社會對於安保條約,並不存在一面倒的意見。根據1960年3月的民調,支持和反對的安保條約的比例,大概各佔了兩成多。不贊成的人,多是出於反戰的心理,而贊成的人,則是認為與美國合作有利經濟發展。

更重要的是,有高達五成的人,面對詢問,只回答「沒意見」、「不知道」。換句話說,反安保運動面對的敵人,與其說是熱情擁護岸信介的支持者,倒不如說是社會上的冷漠與無知。

當然,隨著反安保團體的努力宣傳,已經有越來越多人對政府的決定抱持懷疑。但諷刺的是,真正讓反安保勢力到達顛峰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以來主導著安保條約修正的岸信介。

岸信介|Photo Credit: 朝日新聞社 CC0

1960年5月19日,日本眾議院正要舉辦投票,決定是否承認新的安保條約。

那是個漫長的一天,執政黨與在野黨之間,一直沒有取得共識,會議從早上一直開到了半夜。各個抗爭團體,包括全學連,都在當天發動緊急動員令,在國會的外頭,群眾聚集越聚越多,抗議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岸信介所領導的執政黨,看來是準備利用人數優勢,在投票時強行通關。反對黨的議員,態度也很強硬,沒有打算輕易放水,他們佔領了國會主席台,不讓議長上台,盡全力杯葛會議進行。

面對這種僵局,岸信介堅持貫徹意志,不能有所退卻,法案一定要通過。對他而來,安保條約已經不是一條普通的法案,而是關乎他的尊嚴,更是他的政權能否維繫的關鍵。

當天晚上十點多,和他同一陣營的國會議長清瀨一郎,派出了五百名警察進入議場,強行趕走反對黨的議員,並且在他們缺席的情況下,宣布開會,進行投票。

凌晨十二點多,投票程序完成,新的安保條約正式宣布通過。

Photo Credit: 朝日新聞社「アルバム戦後25年」より CC0

但是這個令人意外的、徹底破壞民主機制的舉動,立刻引起群情譁然。

隔天的報紙上,出現對於岸信介政權的批評,指責他不顧民主程序,侵犯國會權力。反對安保的聲浪,隨之迅速高漲。就連在岸信介所屬的自民黨內,也傳出了不滿的聲音,和他不同的派系的政治人物,更打算趁這個機會打擊岸信介。

岸信介的舉動,點燃了民間的怒火。從那天開始,反安保的抗爭規模越來越大,聲勢越來越強,人們不只要質疑國會決議的正當性,更要求岸信介主動下台負責。根據當時朝日新聞的民調,在國會事件一週後,岸信介政府的支持度跌到了只剩12%。

向來最活躍的全學連,帶領著大批學生,直接包圍岸信介的官邸,高喊「打倒岸信介」。在民眾情緒最高昂的時候,甚至有人喊著「殺死岸信介!」、「殺!殺!」。

但岸信介彷彿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在強行投票事件發生幾天後,他召開記者會,態度依舊強硬。面對洶湧而來的批評,他說:「電影院和棒球場都客滿,比上街抗議的人數還多,我不認為民眾有什麼意見。」

幾天之後,他再一次面對記者,仍然強調:「現在外頭抗議有很多聲音,但我想要傾聽「沉默的大多數」(声なき声,直譯為無聲之聲)。」顯然完全沒有把反對者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