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ca《Shine》小說選摘:練習生們吃飯、睡覺、呼吸都是K-pop,而我非和她們競爭不可

Jessica《Shine》小說選摘:練習生們吃飯、睡覺、呼吸都是K-pop,而我非和她們競爭不可
Photo Credit: 덕질을 문화생활처럼 CC BY 4.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這裡的練習生都花一天24小時、一週七天的時間在訓練。她們大部分的人都住在練習生宿舍,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她們吃飯、睡覺、呼吸的都是韓國流行音樂。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沒辦法和她們競爭。但我非和她們競爭不可。

文:鄭秀妍(Jessica Jung)

經紀公司DB娛樂的培訓中心就像它培養出來的偶像一樣:完美無瑕、閃閃發光,讓人幾乎無法轉開視線。它位於韓國流行歌壇的首都清潭洞,每到夏日,練習生們便會聚集在屋頂花園裡進行瑜伽和皮拉提斯,並互相爭奪著遮陽傘下方的位置,以避免任何一丁點的曬痕。培訓中心內則有從雪岳山直飛送來的山泉水噴泉,流經鋪著柚木和大理石的大廳。DB娛樂的高層宣稱這些噴泉是為了幫助我們釋放內在的平靜,好發揮最大的潛能──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天大的笑話。這裡是沒有所謂內在平靜的。

尤其是每天你都得盯著畢業紀念冊看的時候。

畢業紀念冊(會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這裡大部分的練習生幾乎都沒有機會拿到真正的高中畢業紀念冊)是指圍繞著中央大廳噴泉的那幾面牆,上面全是從DB娛樂培訓畢業的偶像歌手。她們完美的微笑和閃亮亮的頭髮,在我們每天在課堂之間奔走時,不斷提醒著我們未來要成為的樣子。而在牆的正中央──那是我們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名字總有一天能出現的地方──是一面金色匾額,上面刻著所有DB旗下單曲登上首爾音樂排行榜第一名的歌手或團體。

經過大廳時,我停下腳步,盯著這面牆。我的視線掃過那些我幾年前就記下的名字,雙眼逐漸模糊。權允佑、李智英⋯⋯還有最新的「NEXT BOYZ」。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陣熟悉的緊縮,那伴隨著練習生身分而來的壓力、驚慌與脫水所早成的。我一陣瑟縮,一面加快腳步,朝建築物西側的獨立練習室走去。

走廊上擺著全球性演唱會時使用過的玩具和道具,那是只有頂尖中的頂尖歌手才有的殊榮。有一半的道具都印著女團「千日菊」(Electric Flower)和康基娜的標誌(她們是金牌傳奇,也是過去幾年之間主宰韓國流行歌壇,最大也最優秀的少女團體,基娜是她們的團長)。她們的首張單曲就登上了第一名,自此之後就再也沒離開過。當我剛加入DB娛樂時,我崇拜著這些女孩們──尤其是基娜。而現在,知道她們要經歷些什麼才能來到現在這個地位,我是更加欣賞她們了。但我心裡的一小部分也在好奇著那些被她們拋下的女孩。那些沒有辦法進到這個團體裡的女孩們。

我會是最好的那一個,還是被遺忘在陰影之中?

重低音在走廊上迴盪,我偷瞄了其中一個房間,看見一個二年練習生正在練習團體「藍珍珠」〈別放棄愛情〉的舞蹈。她搞砸了手臂並排的動作,喪氣地垮下肩膀,並往音響走去,把音樂從頭播放一次。看著她跳舞,我整個身體都疼痛了起來。看著她額頭上滴下來的汗水和她通紅的臉頰,我知道她已經在這裡好幾個小時了──對一名年輕的練習生來說,這只是一個尋常日子而已。

我來到走廊盡頭,手指劃過電子登記看板,檢查還有哪些練習室有空間。以週六來說,現在還算是滿早的,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下午時段來練習我的舞蹈動作,但是,呃。真是不敢置信。每一個欄位都是滿的。

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急劇上升,我不由地握緊拳頭。麗茲沒說錯──我的確不像其他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這裡的練習生,和她們一樣在練習室裡練唱或練舞到凌晨四點,然後在附近的練習生宿舍過夜,接著隔天再重複一樣的日子,日復一日。

當我剛被DB娛樂招募時,我媽幾乎不讓我加入。這代表著我們全家要從紐約搬到首爾,我妹妹要放棄她的學校和朋友,我的父母也都要放棄他們的工作。但我媽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韓國流行音樂對我來說如此重要,而且她完全不能理解練習生的生活模式──那種高強度的壓力、好幾年的訓練、還有整形疑雲。然後,在我哀求了她三個星期、拜託她改變心意時,我的外婆過世了。我記得自己當時有多難過,也記得我和媽媽和莉亞哭了好幾個小時,記得我們小時候每次拜訪她的時候,外婆總是會叫我坐下來、幫我編頭髮,一邊在我耳邊說著民間故事,用她平靜的聲音告訴我,以後我會變得多漂亮、多聰明、多富有。

我媽不讓我們請假飛去韓國參加喪禮,而當她回來時,我幾乎已經放棄了當練習生的事了,但讓我意外的是,我媽和我談了一個條件:我們搬去首爾,我要在週間去學校上課,繼續受教育,並對上大學的選項保持開放態度,然後每週末(從週五晚上開始)我可以去參加培訓。(幾年前,我問過她一次,為什麼在外婆過世之後她會改變心意,但她只是眼神空白地看著我,然後很快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DB娛樂的高層一開始並不同意媽媽提出的條件,但不知道為什麼,魯先生決定要為了我改變遊戲規則。媽媽覺得那是因為她的「美國女性力量」(根據她的說法啦),但我知道我只是少數幾個得魯先生偏愛的幸運兒──少數幾個他決定直接讓我們跳過練習生默默無聞的階段、並給我們額外關注的幸運兒(雖然在練習生培訓期,額外的關注其實是代表額外的壓力)。

總之,整個狀況算是前所未聞,而不久之後,我就開始被人稱為「瑞秋公主」、號稱整個DB娛樂最大牌的練習生;我雖然雙親都是韓國人,但我的美國護照(還有美國人的態度、還有美國人討厭午餐肉罐頭的口味⋯⋯)在我和其他練習生之間所造成的距離,卻比整個太平洋還來得大。現在,經過整整六年後,雖然我在這裡的時間比大部分的練習生都長,這個綽號還是流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