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家族與社會》:在朝經世致用,在野回饋鄉里,科舉社會下的宋代士族

《宋代的家族與社會》:在朝經世致用,在野回饋鄉里,科舉社會下的宋代士族
靖康之變前的北宋東京城(模型)|Photo Credit: Zcm11 CC By SA 3.0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您想知道在科舉興盛的宋代,士人如何透過經營策略,建立人際網絡,追求個人功名和家族發展嗎?有哪些因素影響到士人家族的興衰、家族在基層社會的角色呢?

文:黃寬重

結論:科舉社會下家族的發展與轉變

二、家族與地方社會

經營鄉里的人際關係,對家族的發展至關重要。學校教育的目的之一在致力舉業、取得功名。同鄉青年一齊受教育,共同學習,目標一致,從而培養了深厚的情誼;這層關係成為未來互相支持、互為奧援的力量。此外,宋代官員的升遷都要有符合條件的高級官員推薦,才能獲得任命,且舉主需擔負被舉者德行操守的責任,若被舉者犯法,舉主也要受罰。

同學、同鄉之間,有共同的成長背景和學習環境,情誼穩固,彼此信賴,這種人際關係在宋代顯得特別重要;像德興張氏與熊本、彭汝礪、劉正夫、程節等人,都是由同鄉、同學開始邁向執政的。程節、程鄰父子經營廣西邊務,也緣於熊本的提拔。這些努力有成的同鄉後輩,都感激張潛的栽培,彭汝礪就說:「使我致身至此者,張侯明叔之賜也」。 由於這一因緣,使得他們相互引薦、扶持,一齊參與北宋中晚期的朝政。

四明士族之間的關係更為明顯。汪大猷與史浩既是同鄉、同學,又是同年進士,關係十分密切。其他如史彌大、錢端禮、象祖父子、魏杞、王伯庠、鄭鍔、沈銖、潘時,都是四明人或寄寓當地的人,彼此都能互相支持。樓鑰在汪大猷的行狀中就說:「其在朝行,史文惠公有同年之好,錢公知講最深,魏成公少小相處如兄弟,蔣丞相同為宮僚,王侍御伯庠實為姻家,前後同時」。

此外,同鄉之間、前輩關照、提攜晚輩的情況,相當熱切。如史浩對袁燮期望很高,勸他放棄教職,到地方任事,以增加閱歷;後來史浩辭官時,向孝宗推薦了袁燮、楊簡、陸九淵、薛叔似等四位四明士人。四明士人在南宋中期的政壇互相援引的現象,不僅說明彼此之間的鄉誼與同學之情濃厚、關係密切,也顯示他們的共同目標是邁向中央,志在得君行道。這些現象說明,士人追求更高的官位或政治目標,並沒有南北宋之分,這一點,從余英時教授《朱熹的歷史世界》一書中,同樣可以得到清楚的印證。

由於鄉里是士人成長、獲取教育資源、追求仕進的源頭,更容易培養對鄉土的關懷與熱愛,甚至付諸行動,致力鄉里建設。士人在朝為官時,只能與家鄉的師友親族保持聯繫,一旦年老辭官或待闕時,則以耆老的身分在家鄉領導、推動各項地方發展的活動,或代表地方爭取利益。北宋中晚期的黨爭,引發激烈的權位爭奪,失意的閒退官員或地方士人,組成各種社群,藉以凝聚共同意識或排遣時光。詩社就是其中之一。這種類似白居易組織的九老會,以怡情遊賞、賦詩唱和為主的老年聚會,在宋代亦所在多有。

北宋元豐年間,司馬光、富弼、文彥博等政壇上失意的元老重臣,於洛陽組成的耆英會最具代表性。但是,這一文人社群還不是地方人士的聚會。稍後由退居蘇州名臣元絳、程師孟、盧華、崇大年、徐師閔、黃挺、張珗、徐九思、鄭方平、閭丘孝終等十老所組成的十老會,則多為蘇州人,或致仕後寓居州郡的人,他們以文會友並對地方事務表示意見。神宗、哲宗時朱長文在蘇州治學、講學,也曾和當地士人及任職官員積極介入地方事務。

南宋初期,蘇州不少士人仍保持此一態度。 秦檜專政期間,文字獄迭興,不順服者相繼被罷,這些士人,尤其有學術主見者(如洛學),既無法得君行道,返回鄉里,便與科考失意的鄉里士人結合,經營家族、鄉里,教育子弟,期待重新孕育發展契機。如崑山士人李衡、樂備、馬光覺、范成大等人組織的崑山詩社,與王葆等人,退處鄉里,致力教育、獎掖後學。他們和龔明之、龔昱父子一樣,或是科舉落第的士人,或是政途上的失意分子,或無意從政,但都關心鄉里,並在崑山講學,為地方文化普及、學術提升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北宋末年雖進士錄取名額增加,但官僚員額有限,使得士人外出任官不易,多留在鄉里活動。高宗後期到孝宗一朝,江南經濟文化蓬勃發展,科舉錄取名額增多,仕途壅塞。孝宗乾坤獨斷,並不信任大臣,宰執更換頻仍,雖居高位者仍難久任,所以史浩說當時的賢大夫「居官之日少,退閒之日多」。

眾多待闕官和乞祠官僚,既難在朝施展所長,乃專注於鄉里的經營。如史浩在淳熙八年(1181)告老返鄉後,在四明積極推動地方文教,曾延致沈煥居竹溪、楊簡講學於碧沚。而袁燮、舒璘和呂祖儉等人所帶動的講學風氣,影響更為深遠。汪大猷、樓鑰等人推動的詩社、鄉飲酒儀、鄉曲義莊、興建學校、慈善公益活動等,也都是辭官回鄉後才實現的。

從參與地方事務的角度來看,士人參與鄉里活動早有淵源,非南宋獨盛。只是南宋的文集或地方志的資料較多,記錄鄉里活動、人際關係的資料較集中,以致讓後人覺得南宋士人家族是以鄉里為重,忽視中央或全國性的事務,這實在是一個誤解。所以稍有軒輊者,是由於時政的發展與資料的傾向所致。

北宋初期是江南人才的孕育期,因當時科舉取士名額不多,錄取者較有表現的空間。少數優秀精英對政治發表意見,推動改革,都城開封成為群英匯聚之處,是政治中樞同時也是經濟文化活動的中心,西京洛陽則是另一個文化活動的重鎮。這二地成為北宋士人活動的主要場所,而士大夫成長的故鄉則尚待展翅開發。因此,從資料上顯示士人官僚在兩京的活動較多。況且當時科舉仍重經術而輕詞章,南方人難與之爭勝,而處於儲備人才、孕育文化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