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時代》：在人生的延長賽中，專業人士可以「退而不休」，但缺乏專業技術的人呢？

文：卡米拉・卡文迪許（Camilla Cavendish）

跨世代勞動人口

一九九六年二月八日，死之華樂團（Grateful Dead）作詞人／網路運動人士約翰．佩里．巴洛（John Perry Barlow）參加了在瑞士達沃斯（Davos）舉辦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實在很難找到比他和世界商務名流更格格不入的人。巴洛是個五官粗獷的嬉皮，穿著一身黑，曾與心理學家提摩西．李瑞（Timothy Leary）一起嗑迷幻藥，也是電子前哨基金會（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的共同創辦人，該基金會是很有分量的數位權團體，提倡網路自由。巴洛也是個厲害的文字鍊金術士，很有遠見。某天他在阿爾卑斯山上的飯店房內寫下了撼動全世界的字句，那是給美國政府的一封信，題名為「網路獨立宣言」。

「工業世界的政府，疲憊的鐵血巨人，我來自網路世界，也就是意志的新居，」他寫道。「我僅代表未來，請過去放過我們。我們不歡迎過去。在我們所聚集之處，你們沒有統治權。」

巴洛爭取網路自由的論述鏗鏘有力，宣言中這句話也是：「你們害怕自己的孩子，因為在他們原生的世界中，你們永遠只會是移民。」這句話在世代間劃了一條難以抹去的界線。這條界線隔開數位時代土生土長的數位人以及數位移民——也就是成年後才開始熟悉科技的人。這個強勁的概念道出了重要的真理，但是這個概念卻也成了頗具殺傷力的偏見，被用來藐視「移民」，認為他們永遠無法習得足夠的數位知識，永遠無法搞懂這一切，只能望塵莫及——就只因為他們比較年長。

我認識的雇主常私下告訴我，他們很怕年長員工「搞不懂」社群媒體。年長者本身也很擔心自己缺少科技知識，擔心自己一輩子學不會，因為他們只是「移民」。有些人甚至害怕到不願意嘗試。科技用語甚至和學歷一樣，提高了入場門檻，也和種族歧視一樣令人心痛。

一名七十二歲的企業主管在一個平均年齡只有二十九歲的非營利企業貢獻自己豐富的專業能力。她向我坦承：「員工對科技的了解比我強多了，他們很願意教我使用Skype等我以前從沒碰過的東西。他們會說『妳學得很快，比我們想像中快多了』。說實話是有點瞧不起人。這些聰明的年輕人好像覺得我能力還行，但相關經驗不如他們多。可是他們一點也不懂管理，我懂。」

她也感覺到用語上的代溝。「千禧世代很愛把『性質』加在詞尾，」她困惑地說。「他們會說功能性，而不說功能。我們經常對彼此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結果，她感覺這些年輕人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他們好像不太敢反駁我——但我寧可他們反駁我。」最後她選擇另謀他就。

這些差異不該就此定調。但是若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就會更難讓不同世代的人在一個屋簷下工作。

關於「多元年齡勞動力」的優點，討論度越來越高。美世顧問公司（Mercer）的經濟學者海格．那爾班提恩（Haig Nalbantian）發現較年長的勞動力在處理某些事務的時候速度較慢，但是情緒比年輕勞動力穩定，也較擅長掌控緊張情勢。年長者和年輕人一起工作的時候，失誤減少，生產力卻增加了。

德國馬克斯普朗克協會（Max-Planck Institute）的艾克瑟．布許—祖潘（Axel Börsch-Supan）也有類似的發現，他認為就與客戶互動這方面來看，生產力其實會隨著年齡增加。美國連鎖藥局CVS Health 目前積極想要招募五十五至九十九歲之間的員工來對應顧客年齡。

當然有利就有弊。研究員發現年齡差擴大可能會導致仇視。舉例來說，年長者得到了資訊科技或業務等眾人心中的「年輕工作」，或是反過來年輕人快速升遷，做到資深主管或財經相關等「老人職位」，可能就會有人抱怨：「嗯⋯⋯他有辦法勝任嗎？」或是「呃⋯⋯他不會太年輕了嗎？」對企業老闆來說，這是一個大雷區。

自由業人生

「這樣很自由，這樣我才能保持年輕，」六十四歲的肯恩．巴利拉斯說。我正與其他優步（Uber）乘客共乘著他的福特林肯城（Lincoln Town）在舊金山穿梭。巴利拉斯開優步的收入不如過去做物流穩定，但是他喜歡自己管理時間。巴利拉斯先生正在存錢買新船——他的興趣是釣魚。但是他覺得就算賺夠了，自己還是會繼續工作——至少會做到優步開始使用自駕車。「我喜歡聊天，」他微笑著說。「機器人不會告訴你我剛剛做了什麼跟黛安娜王妃有關的事！」

二十一世紀可能會慢慢變得和二十世紀初一樣，多數勞工都是自由業者，同時服務許多不同的客戶。三分之一超過退休年齡的英國人目前從事自由業。四分之一的美國優步駕駛超過五十歲。在英國，名字絕妙的新創公司「退而不休」（No Desire to Retire）專替五十歲以上的人接案。在美國，六、七十歲的保險從業員可以透過雪倫．艾米克（Sharon Emek）創辦的「銀髮員工在家辦公」（Work At Home Vintage Employees）工作，也可以藉由七十六歲的亞特．科夫（Art Koff）創辦的「退休大腦」（Retired Brains）找到工作。